左首 作品

再游乐园(第2页)

粘稠的红色血浆随着周末时缓时急的语速,冲破漏风的身体表皮四处奔涌,周末躺在血泊中,感受不到她身体任何一个部位的存在,却也没有错过任何一个部位传向大脑的极端痛楚。

终于,漫长的对话总算过去,在周末以为可以在失血过多带来的困意中,慢慢合上双眼结束这一切时,她一睁眼,却又是一片黑暗,游乐园如鬼魅般再次浮现……

3月22日,周末清楚地记得这是她经历了无数晚无数次噩梦终于精神崩坏后,被老妈办理好休学手续带去看心理医生的第一天。

回家后,周末按照医生的建议,每天做一些简单的记录用以观察病情,比如第一次吃药的时候,她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还把一粒白色药丸丢进了深蓝色的水杯里,比如这一夜,噩梦循环了13次。

3月30日,药物的副作用使得周末一直浑身乏力,连拿包抽纸都很费力。也许做梦也是个力气活吧,这一夜,噩梦只循环了10次。

4月18日,老妈出差了,老爸在加班,周末躺在床上一直昏睡着,直到傍晚门外响起急促的门铃加敲门声,周末才从循环了11次的噩梦中挣扎着醒来,她接过跑腿大叔的外卖,吃到了这一天里的第一顿饭。这一夜,噩梦没再出现,周末失眠到清晨。

5月1日,看到朋友圈里充斥着洋溢在愉快假期里的笑脸,周末面无表情地退出社交软件,打开了一本《古今中外笑话大全》。这一夜,噩梦循环了10次。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周末的病情逐渐好转,虽然噩梦仍在循环,但次数与之前相比减少了一些,只是偶尔严重,严重到影响正常生活,在周末的强烈要求下和心理医生的反复评估后,最后她还是重新回到了校园。

周末原先所在的会计专业是“2+2”的模式,也就是两年国内教学,两年国外留学的合作模式,而她休学的时间恰好就是中间的过渡期,所以辅导员当时考虑到学生隐私,也就正好拿留学当借口对外解释了周末的消失。

而尚痊愈的周末自然也无法在家人的担心下选择出国,于是她申请被调剂到了同学校另一个校区的审计专业,和下一届新入学的同学一起继续学业。

在无人窥探无人打扰的“盲区”内,周末总算勉勉强强毕了业,留在平江市,成为了一名普普通通的社畜,日复一日,疲于奔命,但也风平浪静。

五年的时间里,周末一直在和无法根除的“不良反应”艰难对抗着,为此她放弃了很多,除了工作极少出门,社交也了了。最近听闻陈昉的新剧又来到了这个城市的一番剧院首演,周末还是没忍住,早早地买好了票,但没想到演出的前一天,童晚突然顶着一头淤青出现在了周末的出租屋门口。

童晚——周末整个大学生活里唯一结识且没断了联系的朋友。她不放心她时常被继父家暴的妈妈,并且由于继父赌掉了家里大半积蓄,她便也同周末一起留在国内完成学业,而后在平江市找了份工作,希望可以早日赚到多多的钱,带着母亲彻底逃离这一切。

但如今,周末看着门外童晚一脸的伤,瞬间明白这不过又是一次没有胜利的反抗。

过去太多次的安慰已经耗光了周末的词汇存储,她现在的能做的就收留童晚,并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放松放松心情。于是,周末想到那张“屠文网”莫名赠送的多馀门票,她原本将票给了同住的李沐亲,不过她这个家夥从来不看话剧的,便让她将票转交给童晚。

虽然周末第二天因为上班不能跟童晚一同过去,但她打算看完话剧后,再找她一起吃顿好吃的开心一下。

时隔多年,周末再一次身处一番剧院,印象中微微一动便会吱呀作响的单薄木椅如今已换成了宽大舒适的皮质软座,轻轻一靠便陷了进去,头顶上的冷气也不再动不动就罢工,凉风徐徐垂下,令人安逸得仿佛一闭眼,就能唾手可得美梦一场……

哦,是别人的美梦,是舞台上那些闪闪发光,热爱着一切,创造着一切的人的美梦,而周末透支了馀生所有的美梦总和用来与五年前的那个人相遇,相识,最后相斥。

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即便如今苟延残喘着,周末也没有后悔,更没有抱怨,只是……

“只是……只是为什么又要让我再遇见他!在如此伸手可及的眼前!”

周末把她用不锈钢水壶敲晕了的初旭拖回散场后,空无一人的剧场,静静地望着座位上的他,内心却犹如一匹困马在嘶吼。

很久,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张脸了。

作为一个自制力极差的家夥,周末像戒掉游戏需要卸载掉整个软件一样,非常努力地主动屏蔽着跟初旭有关的所有信息。好在离开了“梦”这个媒介,现实世界的他们本身就相隔如此之远,周末只要将初旭的名字加入到社交软件的屏蔽词条内,就可以戒掉90%的他,而剩下的10%则残留在马赛克般的噩梦里,日渐模糊。

模糊是那段记忆最好的归宿。

心理医生告诉周末也许是因为她内心深处太想留下一些事或是某个人,才会在快要溺死的湖水中仍死死抓住缚住双脚的水草。

所以不要回头,更不要靠近,想到这儿,周末立刻初旭身旁的座位上弹了起来,冲向荧荧鬼火般亮起的安全通道标识处,推开门便是一片漆黑的员工走廊。

或许是周末刚在散场时按时服用的药物开始起效了,她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消失,先是门,墙壁,然后是天花板,甚至脚下的木地板,一切像是融化在了一片黑暗里,周末扶着晕乎乎的脑袋,怎么也找不到剧院的出口。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末终于在黑暗中摸到了一面红色木门,她在一半身高的位置横向摸索着,试图找到门把手,但却发现把手不见了,锁芯也不知道被谁破坏掉,于是周末在敲了几次门都无人应答后,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嘴里低声计数,准备撞开。

“3,2,1”

“砰”地一声,门突然被人从里面飞踹一脚。

飞溅的木屑擦过周末的眼角,紧接着半块门板便重重砸在她的额头上,周末顿时两眼一黑,捂着头摔倒在地。

疼痛一瞬间便驱散了脑中的混沌,周末抚开手边尖锐的碎屑勉强支撑起上半身,恨恨地擡头瞪过去,待看清对方后,嘴里却惊恐地蹦出两个字。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