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梅子熟时雨06
番外·梅子熟时雨06
不得不承认, 林嘉远在玩游戏上真的没有什么天分。
这样的认知并不是一次就得出来的结论,而是经历过很多很多次的挫败,连她那莽撞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执拗都感到挫败, 才认清了这个现实。
小学第一次领悟到他玩游戏的糟糕连败后,虽然没有因此打破她对林嘉远的憧憬,没有对他失望, 但是当时反而莫名有了种难以形容的……嗯, 怎么说, 那叫斗志?
总觉得他那么聪明, 做什么都能做好,玩游戏一定也难不倒他。
他一定是因为平时太多时间都在学习上了,不像她着每天泡在各种各样的玩乐里, 所以才对游戏这些不怎么擅长。
以他的聪明, 只要多玩玩,在游戏上一定也很厉害。
她理所当然的觉得, 林嘉远就是最好的,什么都一定是最好的。
于是她只用了一个晚上。
从迷茫不懂林嘉远为什么会连输。
到燃起斗志,要让林嘉远成为最厉害的游戏高手。
第二天早上去学校,特意在书包里收拾了自己所有的玩具。
当时小孩子之间风靡的玩法她都擅长,装满了书包, 信心满满地要让林嘉远成为在游戏上也被大家都崇拜的人。
小学的课间没有那么紧凑, 老师管得也没有那么严,只要不惹什么乱子, 大家课间玩得还挺开心的。
跳皮筋扔沙包玩什么的都有。
而她拎着自己装满了玩具的书包, 转身就冲去林嘉远的教室。
结果碰到了其他讨人厌的男生, 抢着要翻她的书包。
大家都习惯了她身上的玩具和零食,习惯了随便拿她的东西。
因为那时候她为了能和大家做朋友, 身上总带着这些,只要别人要她就会给。
想得到关注和在意,潜意识里带着讨好型人格,为了和大家做朋友,为了不被欺负,稚嫩地以为只要有零食和玩具就可以得到别人的好。
所以别人一要就给。
身上总带着这些,也是为了随时能拿出来,为了和别人做朋友,为了得到别人的好。
尽管她并不喜欢他们,她觉得他们很讨厌。
拽她的辫子,玩具借给他们之后就会被玩坏,她换牙的时候,给她取难听的外号。
可是为了能和他们好好相处,她带着潜意识里的讨好,会把自己的零食和玩具给他们。
但是今天不行。
今天这些都是给林嘉远的。
很多玩具是她自己花一晚上自己做的,上面的图案都是她很认真画上去的。
她才走出自己班的后门就碰到他们,他们见到她抱着的书包,很理所当然地就去拿,一边很新奇地喊着:“弥弥你拿的什么啊?又是什么好东西,给我们看看。”
习惯了她的东西随手就拿,压根就没考虑过她会拒绝。
所以在顺其自然把她的书包拽过来时,感觉到她没有松手的抗拒,男生有点诧异,反倒变得更兴奋了,一定哄抢到手:“我倒要看看今天是什么好东西。”
几个男生哄抢着把她的书包拽了过去。
一个用力拽走,另一只胳膊就往后传,两人拦在她的身前,她推开他们的功夫,身后接到书包的男生已经拉开了拉链全部翻开。
那些折纸的玩具,全都是些普通的,时下小孩子们都喜欢玩的小玩意儿而已。
没有什么新鲜,很常见。
几个男生很无聊地嘁了一声,随手把东西塞回去。
把书包扔回给她,很失望地说:“看你那么宝贝,还以为有什么好东西,这些玩意儿我们都玩腻了。”
然后又勾肩搭背着兴冲冲走了,去找下一个乐子。
林嘉远见到她的时候,她正闷着脑袋难过。
她平时一下课就往他教室里蹿,缠着他讲这讲那,可是那天到放学前的两个课间都没有见到她。
他感觉到了不寻常,所以放学的铃声响后,先去了她的教室。
她还没有走,也没有和其他小朋友玩闹,只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她经常向他抱怨的那个讨厌同桌也还没走。
那时候他们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谁都看不惯谁,沈既白嫌她烦,她嫌沈既白呼来喝去说话难听,两个人都倔,所以往往吵得脸红脖子粗。
但她向来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装作强势,实际上是个一碰就掉眼泪的小朋友。
所以每次气势汹汹跟沈既白吵完架,转头就会到他这里委屈。
现在也是。
沈既白没什么好语气,闲闲地说:“你不是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往隔壁班跑吗,今天怎么现在还没走。”
然后笑一声,像嘲笑似的,“怎么,等林嘉远主动来找你啊?”
那天她为他精心准备的玩具被讨厌的男生们一番哄抢,现在又被讨厌的同桌拿林嘉远嘲笑她。
对她尚且稚嫩的心来说,是无法再用装腔作势的强势维持的难过。
所以面对沈既白的冷嘲热讽,她闷着声没有顶撞回去,也没有搭理他,依然闷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这样的平静反倒让沈既白感到诧异,也在她的一声不吭中感到了她的不同寻常。
但那时候他也心高气傲,压根就不懂低头,也很少拿别人当回事。
因为他的出身让他根本没必要在意这些,就算一身盛气凌人也有大把的人讨好。
所以在这样沉寂了一会儿后。
他想询问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的话,说出口时仍是带着几分生硬的盛气凌人,“你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怎么今天一句话就把你给堵住了。”
这样的话和语气无疑是火上浇油,她的委屈更加重,闷着头一声不吭,一点都不想理他。
很像惹她生气摔倒的那天,明明疼得钻心却一颗眼泪都不掉,她真正难过的时候反而是默不作声的。
不见她有回应,他的不安让他更感到焦躁,但又做不到低头询问别人的感受。
在她收拾好书包,一声不吭要走出座位时。
他下意识地拉住她,可是语气仍然生硬,“喂,江弥——”
她挣脱开了他的手。
抱着书包,低着头,继续往教室门口走。
他的不安更重了,但又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或者说什么。
正感到烦躁,擡头看到教室门口的林嘉远,莫名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因为他知道只要到了林嘉远的面前,她就不会难过了,林嘉远会有办法让她开心起来。
他没再叫住她,只看着她走到了林嘉远的面前。
教室里笼罩着灿烂的夕阳,而她孤零零的背影,看起来无助又脆弱。
她低头抱着书包的胳膊被人握住。
与此同时,听到熟悉的温柔的声音。
“江同学。”
他握着她的胳膊,又继续问:“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面前的人挡住了教室外的夕阳,那些灼人刺眼的热浪都被他挡在身后,她站在他抵挡住的阴影下,只需要做个软弱的小孩。
她低着头,也不说话。
林嘉远俯身勾下头去看她,能够跟她闷闷不乐的眼睛平视,看清楚她满脸都是郁闷和难过。
见过她太多委屈抱着他哭的样子了,所以他也没问她怎么了。
他伸手帮她把书包拿过来,握着她的胳膊往自己班上走,温声跟她说道:“江同学等我一下好吗?”
她低着头乖乖地跟着他走。
到了他的座位上,他让她先坐下,他收拾着要带回家的东西。
他班上还没有走的同学跟他打着招呼,见到她,习以为常地调侃道:“弥弥又来找我们班长玩啊。”
林嘉远替她回答,“嗯,等会儿放学要一起。”
等到他书包收拾好了,教室里的门窗也检查好了,回到她的旁边。
他蹲下跟她说话,“江同学,走吧。要喝奶茶吗?我请你。”
她点了点头。
林嘉远这才站起来去拉她,顺手拿过她的书包,一起下了楼。
放学的高峰已经过了,只有三三两两结伴的人。
她一路上都很安静,他也没有非要她说句什么话,就这么安安静静走着。
直到出了校门,离这些人声都远了,到了奶茶店,他问她想喝什么,她才擡头看着点单,指着上面的奶茶:“这个,全糖。”
拿到奶茶坐下来,看着她热热的全糖的奶茶几口喝下去。
他才问,“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的心情已经好很多了,也有了精力讲很多的话。
到了林嘉远的面前,就像其他小朋友受了委屈找到家长告状,把受的三分委屈说成十分,因为知道在这里会得到没有指责的偏袒。
林嘉远全都很耐心地听着。
他翻着那些她书包里的折纸,听着她的用意,还有她的委屈和难过。
折纸上有她一笔一划描绘上去的图案,不难想象到她画着图案时的表情和心情,一定是雀跃又认真的。
但是还没有如预期那样兴冲冲地第一个拿给他,就被讨厌的男生们一通随意的翻乱了。
将所有的委屈都说完一遍,她的心情也变好,然后恶狠狠地搞着幼稚的连坐:“以后你也要讨厌他们。”
他笑着,“好。”
她这才开心多了。
“这些都是你想教我玩的吗?”他问。
她又吸了一口奶茶,“嗯。”
那点难过被清扫以后,想教他玩游戏的兴致勃勃又重新回来了,她坐近一点,翻着他手里的折纸,“真的很简单的,你那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看着她又恢复神采的眼睛里那点兴致勃勃,他略有些无奈地说好。
其实他不太喜欢玩游戏。
这些时下小孩子之间流行的玩法,他不是没有见过,但他的确很少玩这些。
他游戏玩得不好,的确是因为接触不多,因为他对这些确实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他很少参与,也很少看别人玩,对游戏的规则和许多常见的思路都了解不多。
但是她一脸势在必得要把他教会,他也不好让她太失望,所以也算是认真学了。
这些玩法简单的游戏,其实并不难学。
规则不算难,也没有什么技巧,骰子扔到几点就走几步,谁先走完地图谁先赢,所以他很耐心地陪她玩了,因为真的没有什么难度。
但是她如获至宝,两眼放光,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很兴奋很开心地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平时不怎么玩这些才不会,只要多玩一会儿就变得很厉害!”
她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盈满了明晃晃的崇拜。
像在看她眼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神。
他有些无奈地说,“江同学,是这个游戏太简单了,只是扔骰子而已。”
但是冷冰冰的真相丝毫不耽误她对他的滤镜,仍然兴冲冲地相信着他果然是什么都一学就会的万能神。
当即就把桌子上的小玩意儿都收拾进书包,拽着他的胳膊就要起来,“走走走,我们去游戏厅。”
“江同学。”
“去嘛去嘛。”她仍然在用力拽他的胳膊,往奶茶店外面走。
他有些无奈地笑,“你的奶茶没拿。”
“哦。”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那杯奶茶似的,回身要去拿,林嘉远已经从桌子上拿起来递给她。
她怎么连最喜欢的奶茶都完全不记得了。
最喜欢吃的糖。
最喜欢喝的奶茶。
全都不比他重要。
好像只要他在,这些所有对她来说很在意的东西,全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是因为那层让她喜欢的表象吗。
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自己对她的重要性,其实连她都还不是很分得清自己的依赖从何而来,以为和其他崇拜他的小朋友一样,只是觉得他很好,好到理所当然憧憬他。
可是即使只是因为这样,还是会向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笑着跑向他的那双眼睛,在她的眼中,他仿佛比所有都重要。
所以很多时候,明明不是自己会愿意做的事。
比如说他有点洁癖,每次她抱着他哭的时候蹭他一身的眼泪和鼻涕,他也没有嫌弃地推开她。
比如说那些翻来覆去的吵闹的话,他从来都很耐心的听。
比如说他没有什么兴趣的游戏,她兴致冲冲想要让他学会,他还是认真地玩了。
今天虽然没有跟同学约好,但是来过好几次,同学的爸爸也认识她,给了她一把游戏币让她随便玩。
她兴冲冲地拽着林嘉远进去,一副马上就要见证他起飞成神的样子。
要向他证明,他就是最厉害的,最最最厉害的!
——然而。
开车,总是选到障碍物最多的那一条路,左拐右拐,反复撞车。
捞鱼,所有的鱼都从网里漏出来。
翻牌,完美避开正确花色。
就连完全不怎么需要游戏技巧,几乎全是靠运气的转大小,他也每次都避开正确答案。
运气差到像是被倒霉鬼附身,命里没有一点幸运。
而如果没有随机靠运气的策略游戏,他又总是心软,所以几乎全是败绩。
一整筐的游戏币花完,她都感觉到一些挫败,垮着的眉毛很是苦恼。
他们坐在休息的长椅上。
她双手撑着脸,稚气的脸垮着,身后的音效响得欢声雀跃,她百思不得其解。
林嘉远反倒要反过来安慰她,温声很无奈地劝她,“江同学,我真的玩不好这些。”
但她就不是那么轻易被打倒的人。
短暂地挫败后,她又斗志满满,抓着他不肯放弃:“明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