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虞 作品

第 102 章(第2页)

她一难过,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这么多年很多次在她身边,他有很多个机会能够抓住她,但都无法与那个夜晚抗衡,他的手掌承接不住她眼泪的重量,重到能把他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都压垮。

而现在,好像可以告诉她了。

但是在去年她打电话向他求助的那个下午,他就已经再也没法抓住她了,所以在那之后的半年都没再去打扰她。

只是在那半年后,第一次听她说“我知道你是对我好的人”时,好像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蓝花楹落在了棋盘上,落在他费尽心思才能拱手相让的棋局上,她毫无章法又随意,反倒让他成了费尽心思才能维持下去的人。

他放下了最后一颗棋子,说道:“让我认输不难,只要你能开心就够了。”

他没再看她,径自站了起来,“走吧,带你去吃饭,晚上有演出,明天再回北城。”

她吃完饭又睡了一觉。

沈既白也没去打扰她,不像之前总不明白她为什么现在这么喜欢睡觉,明明从小就是个喜欢到处蹿的人,原来现在休息对她来说那么重要。

到了晚上,他才把她叫起来,看着她睡醒后一副灵魂早已飘走的样子,迟钝慢缓的动作,半天才能慢慢坐起来恢复意识,他只在旁边耐心地等。

暮春的夜色温度有点凉,他拿了外套给她穿上。

她现在乖得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连反应都迟钝着,到了地方,摇摇晃晃扶着楼梯往上走,才慢吞吞地问道:“今晚你不唱歌吗?”

他牵着她的胳膊过来坐下,闻言看她一眼,“想听?”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不给他添麻烦了,“算了,你不方便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

“我要是叫你豆芽菜会怎么样?”

他眼皮一擡,“你叫一声试试。”

她跟他对视了几秒,大抵是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死得太难看。

刚要张开嘴,一颗草莓塞到她嘴里。

好吧,还是闭嘴。

吃的东西早就都准备好了,像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整个二楼都是为她准备,吃的东西也按照她的口味准备得满满当当。

不过这次不是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所以没有沈既白做的奶茶。

由于她醒来后慢吞吞的恢复精力,过来时已经晚了,演出已经开始了,楼下正热闹。

他许久不回南江,一起玩乐队的朋友们见到他都很兴奋,过来跟他聊很多。

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他们其实对他的身份也不太了解,所知道的和她在南江认识的他的一样,只有沈既白这层回南江读书的身份,是南江当地知名富商家的小少爷,由于背靠沈家,是北城那位沾亲带故的家乡,所以在当地生意做得极大。

他们跟他招呼完了才t走,她喝着果汁,才抽空问他:“为什么你北城的发小也叫你小白?”

他剥着水果的皮,眼皮不擡:“你十万个为什么吗。”

她默不作声吃着草莓,没再问。

气氛忽然地冷下来,楼下的乐队正唱着热烈的歌,鼓声敲在脉搏上。

他不忍地看向她,她有气无力坐在那里,一颗草莓都要分成好几口才能慢慢吃完,因为有限的生命力连咀嚼都显得费力。

所以再也不是一句话就能不服气吵上半天的小朋友了。

静了太久,她也察觉到沈既白过于沉默。

擡头看他一眼,没料到他的视线静静望着自己。

她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没有生气,只是心情不太好,有点不太想说话。”

沈既白看着她,“你这样多久了。”

她还不知道他看到了她的药,没打算告诉他,只糊弄道:“昨天啊,昨天发生那么多事,心情不好。”

他沉默下去。

只有楼下的音乐热烈地涌上来,充斥着听觉。

在闪烁的灯光再一次映亮他们的轮廓时,他没打算让她躲避,静静望着她说道:“我昨天已经看到你的药了。”

如果是以前,她早就惊慌失措睁大眼睛,或者想办法拼命掩藏。

但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连眨眼都很平静,然后低头继续吃着手里的草莓。

她或许不是不慌张,只是已经没有精力做出这些反应了,所以很多事都变成算了。

灯光照亮她脆弱的脸孔,音乐的鼓点敲得沸腾响亮。

他继续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没什么精力地回避着,见他这次不罢休的样子,只好放下草莓,稍微提起来的精力应对他。

看着他眼底的痛苦,向他解释道:“因为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

他眉眼间的紧皱没有分解丝毫,显然对她的这个解释不是很能接受。

她叹了口气,连说更多的话都更费劲,要提起更多的力气才能慢慢说完:“我以前也像你一样,林嘉远以前没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很不理解,我可以照顾他,也愿意承担他的痛苦,不会觉得他是我的负担,明明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是拖累,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找到他后还总是想让我离开他。”

“直到我自己病了,看着你露出跟我当初一样的表情,我才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

五彩的灯光时不时地将二楼的寂静照亮。

他的眉眼紧皱着,却望着她时刻不放。

她有些无力地笑了,但就像当初她迷茫地问林嘉远,为什么这么痛苦了却流不出眼泪,痛苦到绝望的时候连眼泪都是无能为力的。

“原来看着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人因为自己而痛苦是这样的感觉。”

她无力地笑着,“这世上在意我的人本来就很少,看着对方被自己连累,我只会很内疚,很自责。而且无论对方多么坚定地告诉我没关系都没用,这种消极的不配得感并非我本愿,只要我还在病着,我就会永远这样想。”

“我修过一段时间心理学,查了很多临床知识,我知道我的这些消极感会带给你什么,而你承担这些并不会对我有什么改善,只会加重你的痛苦,等我病好了自然就不会这样了,所以没打算告诉你,不想看到你像现在这样。”

他的神情由揪紧到沉默,楼下唱到最大声的歌换了一首又一首,斑斓的灯光也轮番照亮。

她说话调动了太多精力和情绪,疲惫地沉默下去,连草莓都没有力气继续吃,抱着果汁浅浅地喝着。

演出已经进行到了末尾,他忽然问:“想听我唱歌?”

她朝他看过来,但是没回答。

在想听和怕给他添麻烦之间左右挣扎着。

但沈既白显然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这么问完就从楼梯下去了。

乐队演出到了的尾声,最后一首歌唱完,灯光隐隐熄灭下去,台下意犹未尽的乐迷还在翘首等待着。

直到灯光再次亮起,他站在舞台中央,台下立即爆发出更高的惊呼声。

哪怕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场,但是这个乐队始终挂着他的名号,他很少再出现在舞台上,但是乐队的运转和词曲基本上都是出自他的手。

没想到会突然看到他露面的乐迷们都格外癫狂,在台下兴奋地摇晃,气氛高涨得连台上的声音都要盖过了。

他唱着一首又一首他写的歌,乐迷们也跟着他唱。

最后一首歌唱完,沈既白应该随着落幕离开。可是他抱着吉他,望着台下说道:“你们有暗恋的人吗?”

气氛正浓烈,回应也很大声。

他扶着耳返继续问着,“没告白的原因是什么?”

“暗恋了多久,有没有人暗恋了很多年。”

台下此起彼伏的回答,一人一句的浓烈气氛,能将整个空间塞满,填到每个角落。

她坐在二楼都被这些声音震得耳朵嗡嗡响,他天生就适合站在万众瞩目的地方,哪怕漫不经心一个举动都能带动起别人的情绪起伏。

第一次看他演出的时候就领教过了,他只是懒淡地往那儿一站,立即就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头张扬的蓝发,像个专门摄人心魄的地狱恶魔,让全场所有的心脏都为他高涨。

但他今天不一样。

他没有专门为演出化妆,褪去那一身的张扬,是她熟悉的黑色冷沉。

正是因为熟悉,所以一举一动都像在她身旁。

“我有。”他低眼笑着扶了扶耳返,再次擡眸时望向她的方向:“最后一首歌,唱给暗恋的人听。”

灯光扫过全场的沸腾,唯独照不到她在的二楼,没有一个人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人,但是偏偏这场全场哄闹的热闹,他只是唱给她听。

那首她曾在耳机里听过的《风过巷》,作词作曲都是沈既白。

但是大学四年忙碌,他也远在异国他乡,没跟她有过半句联系,或许早就有了自己的生活,她只当一场寻常的渐行渐远,以后不会再有交集。

她不知道他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在她身边,也不知道他每次提到的喜欢的人,还有那个和她很像的朋友,其实指的都是同一个人。

她第一次疑惑他们是不是以前认识的那天,问他为什么想帮自己。

他说你想救林嘉远,我想救你,就是这么简单。

唱到了那句火遍大江南北的副歌,他改了词,唱着“爱你就如风过巷,但我却想留下轰动一场。”

可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无论对方多么坚定地告诉我没关系都没用,这种消极的不配得感并非本愿,只要还在病着就会永远这样想。

但怎么能有人跟她一样,即使如此,还是要一遍遍地说没关系。

她第一次戴着他的耳机坐在他的身边听歌的那天。

忽然静下来的运动场,耳机里的歌钻入耳朵,猝不及防,他们同时安静着听到了耳机里唱着——

不懂爱恨情愁煎熬的我们,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相信爱一天抵过永远。

但爱怎么能抵过永远,想救一个人,又哪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