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第 93 章
北城连绵几天的阴雨还没停。
出门的时候, 天色尚且干燥,打个电话的功夫,阴雨越下越大, 北城大学那栋闻名的图书馆高耸在细雨绵绵里。
她出门急,没带伞, 只好用随身背的包顶在头上。
匆匆挂断了林嘉远的电话,“你吃完药好好睡觉,我答辩出来再给你发信息。”
“好。”
听着他在电话那头答应的声音,她这才安心挂掉了电话, 顶着书包就沿着细雨往拙清楼跑,她今天特意换了着装, 头发也认真卷过。
一路上都是穿着学士服拍毕业照的人, 她的专业答辩安排得很晚,许多其他学院的人都已经不在校内,答辩完就等着拿毕业证。
实习的实习丶考研的考研, 自然仍然有人挥霍着大把青春,各自忙碌,各自肆意。
拙清楼外停了辆黑色的车, 隐蔽在蔷薇后。
她没有注意,匆匆跑进楼里,躲那细细密密的雨。
答辩的顺序早已经抽好, 她抽到了最后一组,所以那t场答辩从早上熬到了下午。
她身上的雨水贴在皮肤上,凉了又蒸干,身体从紧张到发凉再到晕乎乎的热, 终于熬到答辩结束,她已经有点头晕脑胀。
好在答辩顺利, 她顶着晕乎乎的脑袋,撑着精神做完答辩,在老师们满意的神色中结束了她四年的大学生涯。
外面的阴雨没停,天色灰蒙,笼罩在昏暗的潮湿中。
她的脑袋越发昏沉,但还在扬着一张笑脸帮着老师们关仪器丶收拾东西,把门锁好,这才走出拙清楼。
她嘴甜又会来事,手脚麻利,所以虽然在成绩上不如班上那几位顶尖大牛,但胜在机灵又好学,校赛省赛都拿过奖,四年下来很受老师喜欢。
走出拙清楼时,几位老师还在关心她的实习,问她是不是要急着回公司,老师有车可以送她一程。
她一张笑脸说着:“不麻烦老师,我跟师父请了假,今天不用回公司了。他知道我导师是您,说什么都让我好好准备,答辩为主。”
“哈哈,你师父当年答辩的时候跟你一样,坐下面还紧张呢,一上台就整个人都精神了。跟着他好好学,能学不少东西。”
“当然,我每天问得他都嫌烦。”
笑着送几位老师走后,她满脸的笑容才忽然间疲惫地慢慢垮下来。
她晕晕沉沉的脑袋,抱着自己的书包沿着校道往前走。
好在细雨暂时停了。
风吹在阴沉里,凉悠悠的冷。
她没注意,身后慢慢跟着她的车。
她正低头看着手机,看着和林嘉远的聊天记录,她斟酌着措辞,向他说着自己的答辩情况,想问他还回不回学校照毕业照。
她低头太久,再擡头时,眼前是一时没有缓过来的晕眩。
她身体下意识地朝前晃了晃,好在身体平衡好,这才没有摔倒下去。
但是头太晕了。
她不得不停下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股晕眩还没停。
因此身后的停车声也没有听见。
当那股晕眩慢慢消失,她睁开昏沉的眼皮,擡头望着细雨绵绵的尽头,会议厅还灯火通明着,但这会儿显然也到散场了。
这一阵风很凉,她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她没当回事,只当是其他从这里路过的人,直到那脚步声在自己身后停了,很久都没有再重新响起来。
她怔了一下,慢慢回头。
这一回头,撞上一张熟悉却已经有点陌生的面孔。
看到她的脸的一瞬,沈既白的神情也有些怔,原本提着几分戏谑的玩笑,在等待着这个重逢的时刻,但在这一个瞬间淡下去,变为眉头微皱。
所以四年没见,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
“你怎么在这里啊。”
她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第一时间就打断了他的提问。
沈既白变得更沉默下去。
她已经学会了先一步绕开话题,而不再是傻乎乎就被套出话来的小朋友。
对于她的改变,一时陌生,她满脸的憔悴,即使为了答辩特意打扮过,但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是无法遮掩的。
她扬着那张憔悴的脸,笑得灿烂明亮,像刚才和老师们打起精神的笑,也像十几岁时快乐的小朋友,但那些都不是她。
“找我姑父。”他微微别开了眼,不再问她。
车在他身后,他说道:“上车吧。”
“噢。”
她只应一声。
没再继续问什么。
脑海中一晃而过是离开南江前的夏天,她看到他出现在医院,好奇又天真地问他,你舅舅是这里的医生吗,他说一句院长,她一脸孩子气的震惊和呆滞。
但现在呢。
她变了好多。
会议厅的的人陆陆续续出来,西装革履的学者和领导,还有几位媒体在握着手交谈,脸上摆着客气友善的笑。
车停在对面,沈既白让她在车里等着,然后从楼梯上了会议厅。
几分钟后他就回来了,倒也不久。
他手里拿了东西,包装完好,她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他掂了掂。
这时候她转头,看见那位只在各个典礼上远远见过几面的北城大学校长,从会议厅出来,快步朝着他们的车过来。
到了车前,敲两下车窗。
沈既白闻声擡头,放下车窗问道:“姑父,怎么了?”
“你上山注意着点,不行明天再去吧,下雨了路滑。”那张德高望重的脸,因着弯腰对着车窗说话,显得几分和蔼丶几分关怀。
沈既白微哂,把东西放好,笑仍是懒洋洋的,“没事儿,那山路再滑也是修得好好的,多少人都是这么走的。”
即使那是北城大学的校长丶他的姑父,他态度也不高不低,反倒显得校长带有几分殷勤。
他道:“行,那你路上小心点儿。”
又嘱咐司机,“车开慢点儿。”
车窗摇上去,沈既白吩咐司机:“走吧。”
他坐在副驾驶,回头问她:“吃个饭?”
她一秒就弯个笑,“好。”
他这样沉寂了一秒,然后无声转回了头。
她比以前更懂人情世故,成年人交际最受用的模样,不多问不多嘴,保持着人与人交际的边界感。
也更懂怎样利用自己那张讨喜无害的笑脸,清脆的嗓音丶开朗大方的语气,笑容仍然活泼灿烂,但是见过她无忧无虑的时候,所以只觉得熟练又世故。
整个吃饭的过程,她很合格地做着几年没见的朋友,即使她一脸疲惫也很热络地重逢着,不让自己的疲态扫别人的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回不回去,国外的课程难不难,饭好不好吃。
她话题一个接一个,像从前那个一张嘴就停不下来的小朋友。
但也只是像而已。
大概是因为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所以面对以前认识的人,要把这副面孔维持好,不要被任何人知道。
她笑容灿烂,但他兴致缺缺。
那顿饭很快就吃完,她没什么胃口,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说话,在他吃饱后就正好一起停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