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虞 作品

第 83 章(第2页)

终于又等到了周末,她起了大早过来等在这里,终于在这个时候等到了一单外卖送达,证明着林嘉远的确还在里面生存的证据。

但是外面送到后,迟迟不见他开门来拿。

时间又过去一个小时后,里面传来了缓慢的丶微弱的脚步声,慢慢朝着门靠近。

门有些老旧了,从里面拉开时,发出吱嘎难听的声音。

但是门只开了一个缝隙,从里面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手背雪白,但是瘦骨嶙峋,仿佛只是一截枯骨。

此时正缓慢的,如同老旧破损的机器一般,迟钝的去拿放在门口的外卖。

在看到那只手的瞬间,她的眼眶就湿润起来了。

因为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林嘉远的手。

而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发圈,发圈上的向日葵灿烂地绽放着,那是林嘉远曾在她的头发上拿走的那根发圈。

她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在那只手要消失之前,飞快地扒住了门框,将门固定住。

然后,用力拉开。

她一脚踏进了屋里,反手把门关上。

里面在门口的人被她撞到,但是没有反应,连情绪的反应都做不出来似的,只木讷地站在那里。

她一下就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瘦了好多,肩背佝偻,宽松的衣服下仿佛只剩一具骨架,风一吹就会倒下。

看到她,他的眼睛也没有任何神色,灰蒙蒙的雾,没有任何神采,仿佛连聚焦这样简单的事都无法做到,更别提表情丶举动,所以他更没有说出一句话,哪怕一个字。

他似乎用了很漫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后又要用漫长的时间让自己缓慢地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回床上,身体如散架般地躺下。

这里是房租廉价的老房子,房子很小,像是一个容器,仅仅能够容纳住一个身体而已,容不下更多的生存。

但他好像连生存都没法继续。

房子里乱糟糟的,堆t满了垃圾,杂乱的物品,她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很重的异味。

窗帘是关上的,没有一丝光透进来,他躺在这样狭小肮脏的空间里,仿佛任由自己枯骨腐烂一般,他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乱糟糟的,一身的邋遢和肮脏。

连基本的生存都没有精力维持,所以他再也不漂亮了,再也不皎洁了,再也没有人会喜欢他了。

她忍着泪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灰蒙蒙没有神采的眼睛,伸手缓慢的,很慢很慢地去触碰他的脸。

他的眼珠才迟钝地转动了一下,看向了她。

尽管仍然是木讷的,无法做出更多人类的反应。

然后她俯身捞起他已经枯瘦的身体,把他抱进了怀里。

他的身体在这时才像是有了反应似的,抵触着想要推开她,但是他好像连自己的身体都不会使用了,连调动四肢做出想做的动作都做不到,手肘迟钝的弯曲着,没法做出一个正确的推开的动作。

她更用力地抱紧他,无所谓他一身灰头土脸的狼狈,用力的,很用力的,有多想哭就多用力地抱紧他。

在这个肮脏狭小如鱼缸般的角缝里,抱住她跌落的守护神。

她的眼泪全都浸湿在他的衣服上,从胸腔到身体全都因为哭而颤抖,只有抱着他的手臂固执着不肯放开。

他僵硬而笨拙的反抗似乎也渐渐消失了,无力地垂落着,像一把散落的枯骨被她拥在怀中。

等她终于哭得平息下来,才放开他一点,她也慢慢的开口,“林嘉远,你家的钥匙放在哪里。”

他没力气说话,她抱着他轻瘦的身体,很耐心地等。

就像从前每一次,他都那么耐心地哄她。

他瘦得身体都变得很轻,手掌下能够感受到他瘦到微微凸起的骨骼。

失去了思考能力的眼睛变得像镜子,只能映照着面前的一切,他靠在她的怀里像是智力退化为婴儿,只剩下了生存的本能,要听她的话。

他总是要用了很久才能迟钝地理解过来似的。

很久后,他的喉咙才艰难地发出两个音节,难以听清他原本的声音,“抽屉。”

她转头环顾着这个狭窄的空间,轻轻放开他,从床头的柜子开始找。

她看到了他的手机,正在充着电,但电量很低,才开机充电没多久,界面还显示着外卖软件,显然他点完外卖后连多一个步骤去关掉软件都没有力气。

床头的柜子里没有,她又去后面的几个柜子找。

她一层一层抽屉拉开,在第二层里找到了他重度抑郁的病历,还有一抽屉的药。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现病史描述,才哭过的眼泪一下子又砸了下来。

她慌忙把眼泪抹去,把病历放回去,拉开了第三层抽屉,在里面找到了他家的钥匙。

上面有两把一模一样的钥匙,她重新回到林嘉远面前,问他:“两个都是你家的钥匙吗,是的话眨一下眼睛。”

他的眼皮沉重又缓慢地眨了一下。

她取下来一把,放到自己的包里,把另一把钥匙放回抽屉。

然后她帮忙把他刚刚拿进来的外卖拆开,他没有食欲,只是为了维持生存而进食,所以吃的东西也很少,连咀嚼都觉得精力不够,所以只点了一碗粥,还有一个水煮蛋。

“你先吃饭,我把家里打扫一下。”

她把餐具都拆开,把勺子递到他的手里,扶着他坐得离桌子近一点。

像对待一个理解能力和生活能力都丧失的婴儿,所有东西都要掰开揉碎了递到他的面前。

看着他缓慢地拿着勺子开始吃饭,她才起身去找他家里的打扫工具。

房子太小,几乎所有东西都一目了然,她找到扫把和垃圾袋,一趟又一趟地收拾着堆积的垃圾,下楼找到垃圾桶,一趟又一趟地倒下去。

鱼缸般狭窄拥挤的角缝一点一点变得宽敞明亮,她开了窗通风,但窗帘只拉开了一点,没有一下子让大片的光涌进来。

房子全部打扫完,重新恢复整洁明亮,他的粥才慢吞吞地喝完。

她把外卖盒收拾好下楼扔掉。

重新回来时,他乖顺又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到她进来,他的反应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迟钝,能缓慢地看向她,只是仍然迟钝地看着她向自己走过来,没法做出更多的反应。

她扯了张纸巾,擦着他的嘴角,把纸团扔进刚刚换上新垃圾袋的垃圾桶。

她蹲在他的面前,握着他枯瘦的手,看着他手腕上戴着的那根发圈,眼眶又酸楚得想落泪。

可是现在她不能哭了。

曾经她总是大言不惭说要保护他,但每一次都不过是仗着他的纵容,做着被他保护的小孩子。

她总是想做能被他信赖的大人,而现在,他真的在依靠着她的光明。

她握着他嶙峋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让他能感受都自己的温度。

房间里已经恢复了整洁明亮,他仿佛又可以回到皎洁遥远的天上,她要一点一点的,把他从跌落的泥沼里拉出来。

太阳也好丶月亮也好丶星星也好,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理所当然可以用来形容他,他值得这世间一切美好的形容。

她的月亮,永远都要皎洁漂亮。

她擡头望着他的眼睛,很久后,说道:“林嘉远,我给你洗个澡吧,再换个衣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