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虞 作品

第 47 章

第 47 章

她用了几秒钟让自己冷静一点, 鼓起勇气跟他说:“随便你怎么说,我不会去的。”

沈既白似乎轻而易举就看穿了她强撑的伪装,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拿起手机一边划着一边说道:“行,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眼看着他是来真的, 在他点下拨通之前,她下意识就扑了过去,也顾不上什么顾忌,伸手就按住了他的手机, 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他正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

他刚从开着暖气的车里出来,手的温度是热的, 跟她寒风中吹着走来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手按上来的一瞬, 来自她的触觉在感官里格外明显,突兀到那一霎牵动着心脏。

她按得用力,来自她指尖的触觉也很明显, 可她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这里,按那么用力也是担心无法阻拦他的动作。

因为她在擡头看他时,满眼都是担惊受怕的请求, “你别给他打电话,求你了。”

那时候她一颗年轻稚嫩的心,不懂爱恨, 未经离别苦,一丁点的失望都会难消,所以一丁点的威胁就能把她骗到。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想对方的眼里, 自己是最好,最好。

他看着那双满是别人的眼, 那一刻觉得自己的确卑劣至极。

但他放下了手机,下巴朝着车里指了指,“上去。”

她在原地挣扎了几秒钟,最终闷着声从车门坐了进去。

她没有往里面挪过去,没有把座位让开,显然并不想跟他坐同一排。他看透她的这点心思,绕到另一边车门上了车,车门关上,他转头朝她看过来,她果然沉闷地低头不想看他。

他给司机报了地点,再次看向她,把最开始没说完的话问完:“今天温度这么低,怎么穿这么少。”

她低着头只固执地问:“只吃个饭吗?”

几分凝固后,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吃完饭你想去哪。”

她不想说,并不想跟他过多交流。

“那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她果然急了,猝然擡起头,整张脸都是焦急,“沈既白,你讲不讲理。”

他不想再看到她的这种神情,会让他心软的神情。

他转开了头看着窗外,“不讲又能怎么样。”

车里再次静了下去,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在冬日的上午沉沉的碾压过马路,每一声都像碾压在他的心脏上。

明明以往他才是那个习惯安静的人,她捱不住寂寞总要叽叽喳喳,此时却颠倒过来,车里的每一分死寂沉默都让他觉得不安。

最终是他捱不过这漫长的死寂,从车窗外缓缓转回头,看向后视镜,而后又看向了她的这一边。

她紧紧贴着车门,把和他之间的距离避让到最大,她扭头看着窗外,连一丝馀光都不留给他,完全杜绝跟他任何交流的可能。

她原本没打算跟他出来,只t是想下楼跟他说清楚就回去,不然怕他执拗一直在这里等,惹得小区里的人都说闲话,他的车太显眼。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带,只拿了一个手机,没有背着她那个大狗狗翘着尾巴的书包。

可她双手抱在腿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在心理学看过,这是一个人处于缺乏安全感丶自我保护的状态,这一幕忽然在眼前闪过几帧从前,像她小时候许多次跟他吵完架也这样抱着自己坐着,谁也不理,脸上都是眼泪。

“江弥。”他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轻得有几分僵硬。

理所当然的,她不会理他。

即使过了很多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什么都没耐心的年龄,对她的眼泪,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像以前那样把她弄哭了。

她的脑袋抵在玻璃窗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完全没法从她的背影判断她的情绪。

他维持着这个看她的动作很久了,她那边的车窗外风景在不断倒带,时间明明还在流动,却让人感觉到像窒息一样的停滞了。

很久后,他伸手去拉她的胳膊。

才碰到她就被她避开了,她更紧地抱紧自己,把自己更深一步缩得离他更远。

他感到一阵无措,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样的凝固一直持续到了下车,他始终维持着那个在看她的动作,到了地方,他下来后绕到她的那边要给她开门,她自己推开门走了下来。

但是这地方她没来过,下车后也只能站在那里,不知道往哪走。他就借着这个时候站在她的面前,弯腰去看她的脸,但她转开了,拒绝跟他有面对面的交流。

他顿了一下,装作没察觉地问她:“是不是没吃早饭。”

她还是不想理人,他叹了口气,伸手捏她的下巴,“江弥,你别不说话。”

她摇头把他的手晃下来,同时后退一步,然后擡头瞪着他,她不说一个字,但把对他的抗拒写满了全身。

到这里他也觉得自己耐心告罄,见她眼睛没有哭,伸手直接去拽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小路里面走,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

她一路上都在想办法挣脱他的手,他却在某一刻忽然停下,而后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跟前。

他身上的淡香忽然间侵略呼吸,像他此时猝然拉近的胸膛。

他紧攥着她在挣扎的手腕,却没说她一直在挣扎的事,只漫不经心点了点脚下,“这地路滑,你等会儿再折腾,先上去。”

她这才看了一眼四周,从进来起压根就没心思注意里面的样子,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脚下是石板路,沿途中满绿竹梅树,风里淡淡清冽的香,像个世外桃源。沿途的服务员看到他都停下弯腰,礼仪十足,沿路清静。

他直接带着她走上了二楼,靠窗的檐廊下挂着一只店主养的鸟,在清早里正精神,见到人来了还会扑棱翅膀,这位置风景好,一眼望去是辽阔的天,风都沁着香。如果在平常,她一定会很开心。

沈既白格外耐心地给她介绍着这家的糕点,从工艺到外形,白芸豆和莲子磨成的粉,混着茶香和茉莉花,说她一定会喜欢。按理说,她的确会喜欢,就连听这段新鲜的介绍都会觉得喜欢。

此时她却没有什么心思在听,偶尔看一下手机屏幕。

还没有收到林嘉远的信息。

沈既白也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像是在等信息,低头给她倒茶时问道:“林嘉远跟你约的几点。”

她的心不在焉在这一刻蓦然回神,警惕地擡头。

沈既白坐在她的对面,仍在低头倒茶。

桌上茶具齐全,铜壶茶碗,檐廊铃声响,他坐在那里不像南江人,反倒像活在北城四合院里纸醉金迷的世家子弟。

听不到她说话,他擡眸看过来,没料到她怔怔看着他。

他的手顿了一下便轻笑了声,低眼倒着茶,“我好看?”

他一句话就把她才腾起的一点分岔的心思打消,又埋头趴回桌上看着自己的手机,盯着一动不动的聊天框。

他把茶挪到她面前,“问你话呢江弥,你打算今天一天都不跟我说一个字吗?”

“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是吗。”他笑着,“这不是说得挺好的。我想想,你刚刚这说了有一二三——十个字吧。”

“……”

他抿了口茶水,说道:“吃完早饭,我带你去换件衣服,你今天穿得太少了,今天的温度可能会到零下。中午在我家吃,我安排了做特色菜的厨师过来,做的应该都是你喜欢的口味,下午我安排了人偶表演,晚上——”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她的打断像咒语,将这片宁静清幽猝然打碎。

沈既白放下茶碗向她看过来,他神色平静,情绪难辨,甚至方才跟她耐心说着安排的弧度都没变,却将话说得残忍几分:“如果我说,今天一天都要在我身边呢?”

她深深闷了口气,将自己的紧绷压下去,仍在试图跟他讲道理:“你说只是吃个饭而已的。”

“早饭,午饭,晚饭,宵夜。”他向后靠在椅子上,散漫笑着:“确实只是吃个饭而已。”

风穿过檐廊,吹着那一年冷到没有知觉的风。

直到鸟被脚步声惊着扑起翅膀,老板亲自来上菜,热情活络的向沈既白打着招呼,这死寂般的沉默才暂时散了。

而那些他方才向她耐心介绍着的糕点,栩栩如生,鲜艳得比花朵还要娇妹,趴在花上的小兔子也灵动可爱,甜从热气里扑进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