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屿 作品

第46章 第 46 章

第46章 第 46 章

蜀郡涪县。

接连几个清晨都是细密连绵的雨, 夏日的炎热褪去。雨过之后,秋日的阳光醇厚柔润,如明金碎玉, 枝头的几片树叶, 仿佛镀上了鎏金的光。

秋风渐起,送来阵阵凉爽, 细闻之下还藏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庭院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下,一只小猫正懒洋洋地睡觉晒太阳。

那猫花色杂乱,下巴脖子白丶四脚白, 背部是棕黑两色混杂, 是简州猫,两只耳朵又长又尖, 耳廓相互重叠, 犹如四只耳朵。1

一抹浅紫色的窈窕身影穿梭在庭院花圃中。

少女淡妆娇颜, 花容月貌, 三千青丝绾起,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碧玉簪子和玉步摇斜斜簪饰。身着丁香色浅紫罗裙, 轻挽浅色披帛, 纤白素手理着垂落广袖,另一只手拿着樿杓,从木桶中舀水,给身前的栀子花浇水。

这院子虽然不大, 但种了许多花花草草,淡雅宁静。

秋意正浓, 青翠欲滴的叶子间,一朵朵纯白无瑕的栀子花绽放, 纯白花瓣轻盈,明黄的花蕊藏在包裹紧实的花瓣中,不用刻意走近闻,沁人心脾的幽香便萦绕在鼻翼。

少女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正欲拿回闺房,插./在小瓶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桂花树下打盹的小猫被吵醒,伸长雪白的脖子,威风凛凛的眼神忽然警觉起来,双耳立竖,脚步有些慢地跟在少女后面,朝紧闭的大门去。

“谁呀?”

少女打开门,瞧见熟悉的身影,莞尔一笑,“小表哥?小表哥这是……?”

男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袭蓝青色长袍,身子挺拔,乌发盘束,剑眉浓黑,英气十足,他左手拎着一条鲤鱼,右手拎着一个小竹笼。

“今天路过河畔,大牛他爹捕鱼回来,硬塞给了我一条鱼,又给我装了几只螃蟹。”

他的声音饱满醇厚,富有磁性,给人一种安全感。

李祁安擡手,扬了扬手中的小竹笼,数只螃蟹正在竹笼里乱爬。

少女脚边的简州猫看见他手里的鱼,闻着味儿就跑到他的足边,仰着纯白脖颈,喵喵叫着,锋利的爪子还试图去抓鱼。

李祁安手一擡高,将鱼拎得高高,对少女道:“秋蟹肥了,今中午就吃鱼蟹。”

斜对门的赵婶婶买菜回来,正巧看见这一幕,笑道:“姜小娘子,李县尉说得没错,一年就这段日子是蟹最好吃的时候。”

姜月如笑了笑,与赵婶婶打了个招呼,将小表哥请进家门。

这里只有姜家的小女儿,姜月如,没有京都皇城里尊贵的长公主永宁。

她好不容易从皇宫逃出来,虽然中间生出一些小波折,但还是在元姝大长公主的相助下平安离开了京城。

她与爹选择回到蜀地,在涪县定居。

姜月如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三舅舅的小儿子李祁安。她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小表哥就喜欢带着她到处玩,她每每回外祖母家,撒开娘亲的手,奔着去找小表哥。

十多年过去,两人都长大了。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的小表哥离乡,成了涪县县尉,护一方安宁,还是和以前一样威风凛凛。

姜月如欲从小表哥手里过装螃蟹的竹笼,被他挡了一下,像是不让她动手。

李祁安轻车熟路地进了院子,来到井水边,将鱼放到木盆里,从井里打了些水倒盆里。

姜月如递去帕子,李祁安擦了擦手,叉腰道:“先养着,待会儿要吃时我再处理。”

姜月如问道:“小表哥今日不去县廨吗?”

李祁安回她道:“今日休沐,不当值。”

他漆黑的眼睛看向浅紫罗裙的少女,问道:“月如表妹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

姜月如双眸一亮,想也没想便回他道:“红烧!还要多放一些辣子,热油一呛,这样才好吃呢!”

小表哥会做饭,厨艺极佳,用三舅母常说的话讲:男人没几道拿手菜抓住女郎的胃,以后是娶不到妻的。

爹爹丶几位舅父,还有小表哥都会做饭,一道道菜色香味俱全,馋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多吃了一两碗饭。

月如感觉她这几日贪吃,脸都圆润了些,长胖了一点点。

姜月如将小表哥请到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爹爹出去了,还没回来,小表哥稍坐,我去沏茶出来。”

李祁安看着那道纤瘦的紫色身影离开,眼里浮现浅浅的笑意。

曾经的小表妹回来了。

姜月如端着托盘从屋子里出来,茶点配的是她喜欢吃的芙蓉酥,还有一叠桂花糕。

她刚放下茶点,就看见小猫在井边鬼鬼祟祟,在木盆边徘徊,那伸出的白色猫爪特别显眼,锋利的猫爪抛开盖在木盆上的簸箕。

“闹闹!”

姜月如一吼,偷鱼吃的小猫被抓个正着,动作灵敏地跑去藏了起来。

姜月如拧眉,“闹闹就是性子野,爱偷肉吃。”

便是因为如此,姜月如才给猫起名闹闹。

李祁安起身,让姜月如坐下,他去井边将鱼换到木桶里养着。

没过多久,闹闹在姜月如脚边徘徊,像是闲不住一样,锋利的爪子抓她的裙摆玩,喵叫出声。

姜月如弯下腰,抱它在膝上,拿着逗猫棒逗它玩耍。闹闹在她怀里打着滚,露出雪白柔软的肚子,小爪子去抓响铃。

临近午时,爹爹回来了。

厨房里飘来饭菜香,小表哥系了围裙,在竈前忙活,没了当值巡街时的严肃凌厉。

姜月如洗干净手,去了厨房打下手,被李祁安赶了出来,让她去院子里和小猫玩。

姜月如本就喜欢吃鱼,李祁安的厨艺丝毫不输御厨,她一时没忍住,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送走李祁安,姜月如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食,抱着闹闹在桂花树下的摇椅上晒太阳。

闹闹大抵是困觉了,闭着眼睛,蜷缩在姜月如的怀里一动不动,是少有的安分。

屋檐下,姜哲望着女儿,舒朗的眉逐渐展开。

那会儿在皇宫,他虽只见了念念几面,但能感觉到她不快乐,心事重重的。

他还担心念念离开皇宫一直会这样,没想到来到涪县遇到祁安后,她每日笑的次数都多了。

想起以前,念念见到祁安就走不动道了,就喜欢和祁安一起玩耍,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祁安后面。

若是念念嫁给祁安,可成一段佳缘,总归比宫里那位言而无信的人,要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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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中秋已至,月圆如盘,簇簇桂花浮于皎洁月华中,晚风袭来,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街上树树花灯,灯火煌煌,宛如白昼,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姜月如步子慢,边走边欣赏着沿街的各色花灯,眨眼间就和李祁安隔远了,她拎着裙裾在往来人群里追了上去,“小表哥,你等等我。”

李祁安闻声回头,这才发现月如表妹不知何时落在后面了,略有尴尬地轻拍额角。

他大步走习惯了,一时间忘记姑娘家的步子小,不能还像和下属巡街那样急匆匆。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李祁安放慢步子,与姜月如并肩慢行,忽然看见摊位上的兔子花灯,他走了过去,拎起对月如道:“表妹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上元节,你看见兔子花灯就走不动道了,巴巴地看着姑姑姑父。”

姜月如想了想,模糊的记忆里有一点印象,迟缓地点了点头。

李祁安付了钱,将兔子花灯递过去,送给表妹。

“谢谢小表哥。”姜月如笑着接过,拎着兔子转了转,一双柳叶眉弯弯,笑意不减,擡眸间不巧撞上小表哥浅笑的目光。

她微微一顿,有些不知所措地挪开视线,忽而感觉这浓郁情感的眼神有几分熟悉。

月如转念一想,大抵是她太紧张,多虑了。

小表哥授官离乡,独自一人在这涪县,中秋佳节都赶不回去与三舅舅团聚,意外遇到了她和爹爹,这怎么能不算家人呢?

定是这样,小表哥的思乡之情得以缓解,又想起儿时的事情,这份情感表露出来,自然与这正常的眼神不一样。

姜月如拎着花灯,道:“小表哥,我们往前走吧。”

两人行在热闹的街上,街心高台有皮影戏,但他们来晚了,那地方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姜月如拎着花灯站在最外圈,便是踮起脚尖,也只能看到一点皮影的影子。

蓦地,李祁安拉着姜月如的手腕,拨开拥挤的人群,带着她来到了最前面。

“诶,李县尉,来这儿来这儿。”

有认识他的人,还招呼他过去,那处的角度极佳。

皮影戏是嫦娥奔月。

姜月如正看得入神,小表哥唤了她一声,也不知他那儿来的糖炒栗子,示意她吃。

她眉眼弯弯,吃着香甜软糯的炒栗子,看着皮影戏。

然而吃着吃着,姜月如总感觉有双眼睛盯着这边,她不安地朝四周望了望,又没发现异样的人。

“怎么了?有贼人?”李祁安敏锐的嗅觉让他察觉有异动,本能地轻按一下腰间,没摸到佩刀,才恍然想起今夜不当值,没戴佩刀。

姜月如轻蹙眉头,抿唇道:“没什么,可能是的错觉吧。”

此时皎洁圆月当空,皮影戏已接近尾声,李祁安带着姜月如去了观月高楼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