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东林村(第2页)

须发皆白、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的老者——村长柳伯，颤巍巍地从惊呆的人群后挤出。他浑浊的目光掠过神骏却明显异常疲惫、甚至翎羽间隐见污损的金鹰，仔细打量少年那毫无力量感、虚弱苍白得如同精瓷的面容，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难以掩饰的空乏与挥之不去的疲惫。最终，他的目光习惯性地、带着一丝本能期待地扫向少年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并无任何能昭示身份、刻有古老族徽的玉佩或信物。柳伯眼中最初闪过的一丝惊疑和某种微弱的希冀瞬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陌生落难旅人的纯粹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为东域陈家而生的失落。他紧走几步，声音带着长者的温和与不容置疑的关切：“小哥！看你这模样，定是遭了大难！快快请进村歇息！柱子！还愣着作甚？快搭把手扶住这位小哥！”

敬畏并未如同过往传说般涌现。村民们围拢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对巨大金鹰的好奇与敬畏、对少年虚弱濒死状态的深切同情，以及一种东域边陲之地特有的、近乎本能的淳朴善意。几个壮实后生——柱子打头，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只炸毛呲牙、护主心切的小金猴，伸出手想要搀扶陈玄几乎站立不稳的身体。

“多谢老丈，多谢诸位乡亲援手。”陈玄的声音带着一种力量被彻底抽干后的沙哑和浓重的疲惫，如同砂纸摩擦，他微微摆手，拒绝了柱子的搀扶，强撑着挺直了那曾经如标枪般、此刻却显得异常单薄的背脊。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额角瞬间又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更加急促。“些许虚弱，不碍赶路。在下陈玄，自北域而来，欲往西边去，路经贵地，想借个地方稍作歇息，讨口水喝，也向诸位打听些路途消息。” 他刻意回避了任何可能引发身份联想的字眼，只强调了“西边”的方向，将“瀚海”与“轮回神宗”的隐秘目的深藏心底。

“西边？”柳伯微微一怔，旋即连忙引路，脸上是真诚的担忧，“快请！快请进！西边路可不好走！柱子，去把那间最暖和向阳的屋子收拾出来，铺上咱家最新的干草褥子！二婶，赶紧烧热水！再熬点稠稠的粟米粥来，多放些肉糜！看这小哥虚的，一阵风都能吹倒了！” 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又看了看陈玄肩头那只灵性逼人、警惕万分的小猴，“小哥这灵猴……当真少见，通人性得很，是护主的灵物啊。”

纯粹的善意如同暖流，再次点燃了这贫瘠的村落。妇人们争相引路，七嘴八舌地询问是否需要更多帮助。汉子们敬畏地看着金鹰，小心地、保持着距离将它引向村后一片避风的宽敞空地，眼中充满了对这等神骏生物的惊叹。孩子们被大人紧紧拉住，远远地围着，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怯生生地打量着那只巨大的金鹰、那个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沉静气质的清俊少年，以及他肩头那只仿佛浑身都散发着金光、守护着主人的小猴子。小猴子似乎渐渐感受到村民们并无恶意，紧绷的身体和炸开的金毛稍稍平复了些，但那双机警的大眼睛依旧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停地转动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柳伯那间收拾得异常干净、甚至带着皂角清香的土屋里，很快弥漫开粟米粥和肉糜混合的温暖香气。陈玄靠坐在铺着厚厚松软干草的炕上，背后垫着柳伯老伴特意翻出来的旧棉被。一碗滚烫的、熬得浓稠喷香的肉糜粥下肚，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艰难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但那种源自力量核心的空虚、死寂感依旧如跗骨之蛆，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筋骨血肉之中，每一次心跳都显得格外沉重费力。小猴子蹲在他身边，小小的爪子捧着一小块村民二婶塞过来的、烤得焦香的麦饼，小口小口、珍惜地啃着，那双大眼睛却始终牢牢锁定在主人身上，片刻不离。

柳伯和几位在村中颇有威望的村老（包括脸颊瘦削、眼神精悍的铁牛，花白胡子、面容愁苦的老李头）陪坐在炕沿的小板凳上，看着这位明显遭受了灭顶之灾、身体如同被掏空的年轻人，眼神温和中带着探究。铁牛性子最直，忍不住开口，声音洪亮却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小哥，你这……莫不是遇上了天大的祸事？看你这样，简直像是……像是被抽干了精元魂魄？比害了十场大病还吓人！”

陈玄微微摇头，牵扯出一个极其疲惫、几乎难以成型的浅笑，避重就轻：“多谢铁牛大哥关心。路上……遭遇了些意外，伤了根本，需得静养些时日方能缓过些许。”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朴实的脸庞，将话题引向他真正需要的信息，“方才进村时，听乡亲们议论纷纷，似乎此地不太平？提及了什么‘拜邪魔教’？还有那威名赫赫的‘荒古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