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她在哪儿
王家堡的后院笼罩在诡异的静谧中,猩红的宫灯在风雨中摇晃,将朱漆回廊映照成一条蜿蜒的血色长河。前厅的厮杀声隐约传来,更衬得此处死寂如坟。
陆璟尧贴着青砖墙疾行,军靴踏过积水却未发出半点声响。檐下灯笼投下的光斑像窥视的眼睛,忽明忽暗地追着他的身影。
刚拐过二门,两道熟悉的身影骤然从暗处现身,
\"四少!少奶奶不见……\"武阳压低声音,刀锋上的血迹还未干透,\"王瑞林的那个手下死了。\"
陆璟尧瞳孔骤缩,脑中思绪万千,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失踪了?离开王家了?可是要在今晚的王家带走是何等艰难,就连他自己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陆璟尧突然想到什么,眸色一沉,指尖抚过腰间配枪:\"带路。\"
他必须再去确认一次,如果是王瑞林把人藏起来了,放出假消息,那他此时就离开才是真的上当。
舟亭看一眼陆璟尧去的方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心里犯嘀咕,怎么还不相信他们俩的情报呢,这是第一次。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快速汇报:\"王家的亲兵正在搜山,我们得抓紧。\"
陆璟尧没注意到他那点小心思,轻‘嗯’了一声,躬着身子迅速越过一道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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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璟尧找不到人,疑心王瑞林,但他不知道的是王瑞林也找不到人——
王瑞林上亲卫上来抓住他的时候,猛地转身,脚下碾碎地上的药碗:\"父亲?!\"
王崇山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容平静,一点都没有因为欺骗了王瑞林而出现半点愧疚,有的只是家主的威严。
\"陆家军此刻就埋伏在后山,你出去送死吗?\"他端起茶碗,轻押一口。
可王瑞林好似没有听到,眼睛定在王崇山身上,好似还没有从他刚刚吐血的样子里回过神来。
屋内一阵沉默袭来,噼里啪啦的雨声落在老旧的青瓦上,此时却砸出了格外响亮的声音。
\"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王瑞林看着父亲红润的面色,又看向王双,突然大笑出声,\"好一出苦肉计!\"
“事出有因。”王崇山嘴里蹦出冷冰冰地四个字,就好像解释了所有。他看着王瑞林顿了顿,继续说,“你也不必做出如此苦丧的样子,是你自己拎不清。”
王瑞林只觉得被当胸一拳,打得闷疼。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不是质问,不是疑问,是一句几乎带着沉痛的感慨。王瑞林垂下眸子,不再看他们。
他自知这么多年与王崇山的关系不远不近,还算亲和,并且从他接管王家一部分事务之后,不管他做的好与不好,他都从来没有干涉过半分,更谈不上责骂或阻拦。
他说他拎不清,他当然拎得清,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对付陆璟尧,最后却跌在了自己父亲手上。
他高估了父子间的信任与感情。
他禁不住自嘲地嗤笑出声,抬头看向王崇山,企图从他脸上分辨出真情几分,却只听到他说,“你该知道,我不可能让陆璟尧的女人进我王家。”
“如果不是双儿一再保证她是真的失忆了,那她连踏进我王家堡的机会都没有。”王崇山说的理直气壮。
“那你为何不一开始就阻止?”王瑞林被他冷漠强硬的态度刺激到,心里的失落顿时变得一团怒火烧起来,“又何必惺惺作态地让她进来。”
王崇山好似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淡漠地眼神顿了一下,才继续深吸一口烟斗看着王瑞林,用一种‘你好天真’的眼神。
好一会儿,他没有开口,就那么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想明白。但他没等到,因为王瑞林眼底连最后一愤怒的光都熄灭了,他心里蓦地生起一股惧意。
“我不了解那位姑娘,但我很了解你。加上双儿跟我说一些你和她的事情。”
王崇山话题刚落,王双就感觉某人犀利的眼神就像刀一样扫过来。
“你不用看她,她说不说,说多少,最后我一样会自己去查。”王崇山沉吟片刻,语气变得有些语重深长,“她说你很爱她,”他好似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我不懂你们年轻人所谓的‘爱’,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吗?我的第一次是不相信。我的儿子连手术都不想做,连命都无所谓,他怎么会突然爱上一个姑娘,那得是个什么样姑娘啊……”
王崇山的表情不知何时沉了下来,有点怅然若失的意味,“我一开始也是奔着真心替你找太太去的,但……结果我也很失望。即使她不承认她是陆璟尧的太太,可陆璟尧却没有一天不在找她,所以我不可能拿整个王家的基业做赌注。”
“为了王家,我只能牺牲你所谓的爱情。”
王瑞林突然低笑出声,指节捏得咔咔作响:\"父亲,您错了。\"他猛地攥拳又松开,“您牺牲的是我的命。”
王崇山心头钝痛,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错眼看向窗外的虚无,良久才道,“不管牺牲什么,都是为了王家……我们都是这么过来。”
“都是这么过来就是对吗?!大姐为逃婚投了井,四哥宁可战死也不回来继承家业……您知道为什么,只有我和三姐肯留在您身边吗?因为您的心里根本没有他们,只有您根深蒂固,拼命死守着的那点家族道义!!”
好像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王瑞林怒视着他,破罐子破摔道,“我是可以无所谓结不结婚,毕竟我也活不长。”
“瑞林!”一直没说话的王双出口打断他,眼底红的不像话。
“可你看看她,”他指着王双,“你那么优秀懂事的女儿,她不该跟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吗?”他压低了声音,将一腔的怒火变成最犀利的指责,“可你都做了什么?你让她嫁一个她不喜欢的人,还是汲汲营营为王家担惊受怕一辈子!”
“如果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活得不能像个人,那这个家守着还有什么意义。”
“……”
王崇山沉默良久,“不管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她在哪儿,”片刻,他又补一句,“即使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屋内的烛火剧烈摇晃,将三人的影子扭曲在斑驳的墙面上。王崇山的银须在光影中颤动,他没有开口反驳,因为那些都是血淋淋的事实,但他更不可能同意,因为他一辈子就是守着百年家规和道义活的。如果同意王瑞林的话,就是否定了王崇山他自己的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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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桅是被颠簸的车轮和刺骨的寒风惊醒的。
晨光穿过马车摇晃的布帘,在斑驳的血渍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试图撑起身子,全身各处的剧痛却让眼前一阵发黑——水晶灯砸出的伤口在白色旗袍上渗出的血迹早已干涸成褐黑色,脚背也肿了。
鼻息间一股血腥味混着马汗的酸臭,还有一丝刺鼻的火药味。
车外马蹄声如雷,夹杂着男人粗犷的吆喝——\"过了松河,就快到黑虎岭了!\"
\"大当家这回不得多赏点儿,这票老子差点没命!\"另一个爷们儿的声音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