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吞物工 作品

顾影自怜(第2页)

那一刻,饶是张意之,却仍旧感受到了她的赤子之心,何其单纯。

“说到殿下,我曾见两位殿下相处,公主殿下与殿下关系很好吧。”张意之淡淡的喂叹徐徐道来,没有丝毫叫人听来不舒服的地方,自然沈月明也就没有怀疑,只当他是简单的感叹,毕竟皇室之中,情感二字如何难得。

“是么……是啊,阿晏年少离宫,又是我唯一的弟弟,他待我好,我自然也想着他的。”沈月明笑着缓缓说道。

可说完这话,她笑意淡了一些,在沈默中似乎是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尽管父皇母妃和阖宫里的人都诫告她叫她离得那冷宫远远的,里面的皇后娘娘得了失心疯会乱咬人,可她仍旧被好奇心束缚,曾在一日午后骗过乳母和侍女,一个人短手短脚跑到了冷宫。

冷宫外面有废弃的砖瓦堆,上面绿萝藤蔓,在春日里开出白色的小花。

她眸光一亮,费力攀着砖瓦,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爬上墙头,狠狠抱着墙头上的立柱,朝着那小院里打量。

荒废的院子了无生息,寂静的仿佛根本无人居住。她刚松了一口气,却骤然对上一双阴狠的眼眸。

冷意森然,宛如烈兽。

而他的手上,是一把刀尖对着自己的黑刀,腐朽的鲜血已经发黑,结痂在刀的缝隙中。

她心头一惊,双手歇了力气,整个人狠狠从那墙头上摔了下去。

时至今日,她仍旧为那注视胆战心惊,更不明白三岁的一个孩子又怎么会有那样绝望深邃的眼。

可她还记得那天过后,那天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她发起高烧,在小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从此再无过问,只是偶然听说,一场大火,那位失心疯的娘娘殁了,而那个从未谋面的弟弟被送出宫去,为国祈福。

十年匆匆轮转,等那个孩子再从国庙回来,一场风雪里,同样相似的好像只剩下了单薄的身躯和死寂的沈默,而那双眼睛似乎只有梦中偶尔得见,会惊醒,会夜啼。

他变得那样温顺。

沈月明有些惆怅:“阿晏,是个很可怜的人。”

带了怜惜的话含含糊糊说出来,张意之睫毛一颤。

“那七年,我不敢想他是怎么过的,朝朝暮暮尽然足够把一个人的性子彻底磨平了,变得有些温顺柔软。可是他回来,仍旧过得很不好,现在或许好了一些,可是一开始那几年哪一个朝臣不是把逆党之后的标签钉在他身上。那时候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张意之没想到沈月明会这样说,原来那位公主并不是全然大大咧咧无知无觉,只不过相对比怀疑,血脉之间的关联让她更偏向於心疼,以至於百灵鸟一般叽叽喳喳的声音垂下来落寞而忧伤。

“公主殿下不必这么觉得,殿下并不顾影自怜。”她开解道。

“是啊,阿晏已经长大了。”沈月明真切笑道,她的手里拿着一根刚从脚边上薅下来的草根,放在手上随意曲折,绕在虎口处,她小声说道,“我倒是希望他就此平平安安,再也不要掺和进这些无妄之灾中。”

或许是这话太过於真诚,与寻常姊弟之间的挂念没什么太大区别,这样的平凡的羁绊倒是叫张意之有一瞬间的惊讶。只是她不懂沈月明的过去,自然也无从得知她对沈晏清覆杂的情感。

张意之惊讶落在宣寰眼里。

“张大人家里难道无甚兄妹?”宣寰勒着马绳问。

张意之不明白这位向来规矩古板的女官怎么会突然问起她的家事,作为公主的贴身女官行事如此未免有狎昵之嫌。

“臣家里弟妹不多,倒是族里的孩子众多,不过与臣敬重过之,亲近者少。”张意之思索了一会说道,这正是张演之生前的状况,张家的孩子都敬他丶怕他,把他当嫡长孙对待,却从不作为亲近的哥哥。

即使现在已经全然不是如此,可张意之仍旧没有改变说辞。

“或许宣女官知道亲妹意之,自其死后,无亲近之情矣。”

很简单的说辞,却在语调中逐渐升腾,莫名叫宣寰心口一烫,像是被灌进了一大口苦糖。

“便连父母,对於大人来说也算不上亲近吗?”宣寰皱眉疑问。

张意之笑而不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