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吞物工 作品

始作俑者(第2页)

他伸手指着刑部的方向:“赵骅办事不力,朕一定会狠狠责罚他,至於假冒圣命威胁你那人,朕也会彻查到底。”

果然,这便是帝王之意,纵使看不惯臣子得意,却又在他手里莫名委屈吃了别人苦楚的时候心中不甘……张意之低垂着眼眉,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更多是深不见底的思量。

等她再擡起头,还是那个端然不动的张演之,可她既不问刑部如何给她公正,也不急迫状告在冯家受了什么冤屈,更不在於在牢狱之中的皮肉之苦,好像只在乎天子对她的信赖与否,重覆:

“冯家之事,不是臣所为。”她拱手。

沈晏清颇有惊讶,他转眸一动不动看着她,像是第一天刚认识她。

“朕知道。”沈江鉴对此不置可否。

他低下头将手边上被屏后之风吹动而微微翻动的折子压好。

“可是朕不能公然用言语为你洗平。”

他擡起头来:“这是规矩。”

“臣明白……祖父,也曾与臣言及。”

身居高位,理应以德服人;百官之上,更宜惜身谨慎。

张甫啊,沈江鉴乍听‘祖父’二字,沈默了半晌。

“朕想听听你的意见。”他问。

“臣愿意以戴罪之身吊职,协助赵大人彻查此事,为民利国,也……自证臣之清白。”她站起来,将早就想好的托词娓娓道来。

“子礼!”沈晏清在旁边听着,终於忍不住开口,面上染上淡淡的忧虑。

张意之和沈江鉴都朝着他看过来,沈江鉴不认可地目光如同一根钢针。他似乎打定了沈晏清是为了徇私舞弊,所以皱起眉头。可沈晏清还是视若无物柔声劝张意之道:“朝中形势多变,你十天半月不回,流言蜚语便多了,到时候该如何立命自处。”

沈江鉴听罢,又欣慰他能想到这一层,目光一转落回到张意之身上。

却见张意之拱手侧立在殿上,向沈晏清微微一笑,似是安抚:“殿下不必担心,臣一定会竭尽全力早日破案。”

“至於流言,臣相信等到万物落定,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她铮铮而言。

沈晏清不便再说,只是摇头,又急着说:“那子礼有什么能用到我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我帮子礼……”

他话还没说完。

“你帮什么帮,夫子给你的课业作业都看完了还是南下新政的折子都批完了?”沈江鉴调侃又半带着唬呵。

沈晏清无措停下口中的话。

反而是张意之,看出来沈江鉴不过是在逗他,浅浅一笑。

“阿晏,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单独对子礼说。”

沈晏清惊讶,但还是起身行一礼又不急不缓跟张意之微点头便出去了。

张意之亦是微点头回礼。

这样的礼数,在沈江鉴看来不过就是玩得相好的两个孩子保持客套,可是张意之却明白沈晏清真正的意思。

在她的右手里有一张小纸条,是她在跨身上马的时候张崇善塞给她的。

她在殿外候着的时候打开看了,上面只有三个字:裴镜渊。

那是沈晏清设法交到自己手上的,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初看到时她亦然有些惊讶,想沈晏清生的人畜无害绵绵软软的样子,与裴镜渊相处又表现得那样亲密,可背后栽赃起来却又丝毫不留情。可后来她便逐渐释然,朝中波诡,这样的事早就应该在意料之中。

“子礼,你说,会是谁?”沈江鉴又吃起那杯茶来,慢慢说道,似乎只是在谈家常。

“在没有侦察之前,臣不能妄下定论。”张意之明白他问的是谁欲要栽赃嫁祸给她,又是谁决意要在牢中急匆匆杀死她,她假意如此,只是为了不过分展露出自己的目的。

沈江鉴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淡笑:“你向来敏锐,我不信你没有丝毫洞察。”

张意之不言语。

这样子落在沈江鉴眼里就是有想法却不敢说了。

可是身为臣子在帝王面前却有顾忌对帝王来说是何等大忌。

沈江鉴眯起眼。

“臣只是觉得未免巧合。”张意之做好铺垫,适时开口。

“臣前几日刚与裴大人在殿中争论完,便出了这样的事。”她的暗示稍纵即逝却又立刻道:

“不过臣相信,那人并不是真的想要臣的性命,只是想要臣赋闲在家几日罢了。”

恰好,这也是沈江鉴心里的想法。不过在狱中的险招分明是招招毙命的,他总觉得前后实在矛盾,或许不是同一个人做的。

“子礼。”他一顿,还是从折子底下拿出一枚闪亮的铜币。

张意之眼皮一跳。

沈江鉴继而说道:“这是赵骅呈上来的,他在狱中发现了这枚硬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名字在胸中跃跃欲出,张意之的目光从那枚硬币身上摘下,显然没想到沈晏清用来祸水东引裴镜渊的硬币居然从赵骅手中呈在了御前,她从善如流:“臣知道朝中文武只有裴大人身上或可能有这种新币。”

她见帝王面色愈发冷硬,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裴大人是朝中新秀,没有世家族氏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臣就算不信任他的品德觉得他确实想要置臣死地,却不认为他有指使后宫之人的本事。”

是了,那个人可是个阉人,裴镜渊 一介白人出身,有什么能认识宫里的人。沈江鉴面色梢霁,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提点她:

“这件事在没有定论之前尚无需多疑,朕也以为裴祭酒不是那般龌龊之人。”

“臣自然相信陛下,相信裴大人。”张意之赶紧表态。

“你先回去,这件事记得留在心里。”沈江鉴威严。

“臣明白。”张意之拱手告退。

张意之顺着空旷的春风站在殿门前,四面朱墙高耸,一溜儿道宫道通到门口。

顺刮起来的风吹得她的袖子向后兜去,张意之拿手压住。

“张大人。”她没走两步,迎面看见走在宫道上进殿来的裴镜渊,不知为何想起殿中顺意而为的栽赃嫁祸,莫名有些心虚起来。

可是她面上仍旧端得平稳,站定行礼:“裴大人。”

她不得不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依附太子,相反,直觉告诉她沈晏清与张家之间没那么简单。只是沈江鉴将南方新政的事情推给太子,沈晏清却急着把脏水泼在新政政领人裴镜渊身上,实在让人想不通。

既然一时半会理不清头绪,她便只能顺势入局且走一步。

只是,她微擡头直视眼前奔波而一夜未睡丶蒙了一层薄薄青眼圈的裴大人,自觉并不厚道就是了。

裴镜渊一瞧她的样子,往身后那看不见尽头的宫道瞧了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随口答道:“这里风大,张大人伤病未愈,还是先回去吧。”

他顿了顿:“等我回禀完陛下自会去张府寻大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