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力 巧劲 逆风局

蛮力巧劲逆风局

拥趸是暴力的伊始，放纵是滋生的温床。当一个人享有特权太久，要求平等便是对他的霸凌，势必会引起其更大的反扑。放之校园里，便是一些校暴的存在，有时是学生之间，有时是师生之间，有时是老师之间，而要制止暴力，有时需要比暴力本身更加“暴力”。

自从那次被“三方围剿”后，袁禛安稳了许多，也不再常往文科班跑动了，有时路上远远瞧见许章盛几人，也立刻低头绕开。然而学校统共也就那么些地方，总有擡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一旦被堵住，少不了被骂几句，踹几脚，一直和袁禛结伴的魏子翰连带着遭了几次打，就连韩巍有时也推搡几下。

有次，韩巍气得即刻要去班主任那里告状，被袁禛千方百计哄了下来，他又是分析许章盛是章主任侄子，就算告过去也无济於事，甚至事后许章盛会找茬地更厉害，又是出於私心，万一被问起缘由，到底是他自己惹麻烦在先，袁禛又请了韩巍喝可乐才安稳住他。

然而，施暴者并不会因为被施暴方的退让而停止。

一个平平无奇的大课间，冬颀丶韩巍丶魏子翰丶卜向阳被分配去打扫阶梯教室的大堂，四人忙活了一会儿，便收拾东西回教室。

魏子翰走了没几步便远远地看到许章盛三人在一侧拐角偷偷抽着烟，他立刻低头，拽着其他几个人快步绕开。

“魏子翰!”一个胖子喊出了声。

魏子翰立刻被唬得停住了脚步，冬颀瞄了一眼，“别理他，赶快回教室吧。”

“要不你们先走吧，我等会儿回去。”魏子翰畏畏缩缩地呢喃。

“走啊，管他干嘛!再被他们打吗”韩巍拽住魏子翰的衣袖拉他走。

“那个韩啥的，走什么啊我让你们走了吗”许章盛扔了烟头，用脚猛踩几下。

众人被胖子拦住了去路，许章盛不紧不慢走上前，上来先在魏子翰脑门上敲了一掌，魏子翰低着头，羞红了脸。

“你……”韩巍气不过。

胖子见状立刻挺了挺胸，“你什么!”

“韩大帅哥，好久不见!”许章盛拍了拍韩巍的脸颊，韩巍用力弹开他的手。

“你吊个屁啊!”席顾猝不及防给韩巍后脑勺一掌。

冬颀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画面，馀光扫视着周围的建筑，终於在一个楼角看到了要找的东西。

“快上课了，赶快回去吧。”冬颀春风拂面般的笑着，拉着韩魏二人往回走。

“我让你们走了吗”施偃齐骂道。

众人没搭理，快步走着，然而那三人显然还没过瘾，许章盛突然骂骂咧咧道：

“走那么快干什么，你妈死了，要奔丧啊!”

随之传来了三人刺耳的笑声，一阵鸡皮疙瘩从冬颀的脚跟迅速蔓延到头顶，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冬颀，韩巍更是转身骂道：“你tm能不能好好说话”

“呦，还叫板呢，你那小劲儿，够跟谁凶啊”施偃齐嘲讽道。

卜向阳忧心地看着冬颀，他眼见着冬颀眼露凶光的表情瞬间变成皮笑肉不笑的冷峻，“你们不用回去上课吗不怕被年级部主任们抓到吗”

冬颀骂不还口的赔笑，极大刺激了三人的虚荣心，席顾立刻给这位不谙世事的学生普及起来，“我们盛哥是谁啊年级部章主任的亲侄子，跟你们这些人能一样呢”

许章盛立刻摆手，高调地让席顾低调。

冬颀嘴角略过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他又瞥了瞥墙角的东西，“学校的规矩是学生们应该遵守的，你们这样明知故犯不对吧”

许施席三人看着眼前这个掉书袋的学生，笑得前仰后合，施偃齐走上前，骂道：“规矩我tm还轮得到你来教我规矩。”

施偃齐推搡了冬颀几下，冬颀只是忍着，计算着被推的次数够多了，冬颀奋力推开施偃齐，施偃齐被激怒，极大弧度地抡起了手臂，这种戏剧性夸张的起手，让冬颀给他措手不及地扇了一巴掌，施偃齐眼神瞬间从难以置信变成怒不可遏，扑上来要打冬颀，可冬颀只是侧了一下身子，顺势拉住他举起的手臂，猛得一扳，施偃齐便以一种极难看的姿势被冬颀按住。

席顾见状连忙冲上来帮忙，冬颀一脚踢倒施偃齐，回头又凭腿长优势，给了席顾一个窝心脚，两人一个捂住肩膀，一个捂着肚子，许章盛见状决定自己动手，冬颀和韩巍对视了一眼，韩巍直接伸腿拌了许章盛一脚。

许章盛一个踉跄，冬颀及时一个鞭腿甩在他屁股上，他嗷嗷叫地捂住屁股。

卜向阳和魏子翰直接在一旁看呆了眼，还是冬颀和韩巍喊了快走，两人才回过神拿起东西往教室跑。

“你是练过嘛怎么出手那么快”韩巍惊魂未定中有几份出了恶气的舒爽。

“当过一段时间陪练。”冬颀若有所思。

“下次他们再来找茬怎么办”韩巍突然担心起来，自己刚刚下手太狠，他们势必不肯罢休。

“怕不是马上就要来了，”冬颀突然想到什么，叫了前排的仇莉莉，“班长，你的学生手册还在吗，给我看看。”

仇莉莉不明所以地翻出学生手册递给他，冬颀迅速翻阅起来，韩巍好奇地在旁边观望，不解道：“你看这个干什么”

“先看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冬颀不停地在手册里搜寻着。

如冬颀所料，上晚自习前，一个陌生面孔的学生来到班级门口，点名找魏子翰去年级部办公室，魏子翰猜到是许章盛几个人告到舅舅那里去了，求助地看向冬颀丶韩巍。

冬颀起身走向他，韩巍也跟了上去，魏子翰又走到卜向阳跟前，冬颀拉住了他，“卜向阳，你就在教室里写作业吧，你也没参与，别去趟浑水了。”

“卜向阳也应该来啊，他没参与，正好可以做人证。”韩巍走出教室后，立刻质问冬颀。

“他胆子小，就算了吧。”冬颀难以言明，随口糊弄。

冬颀突然停住脚步，把着魏子翰看他的脸，脸颊的巴掌印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冬颀坚定地注视着魏子翰，“想不想跟他们了断”

魏子翰被问住，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冬颀长舒一口气，淡淡道：“那你再扇自己几巴掌，把巴掌印扇明显点。”

韩巍目瞪口呆地看向冬颀，内心感慨着“真狠”。

三人忐忑不安地走进年级部主任办公室，一众人已经等待多时，章主任正对着负伤的三人嘘寒问暖，那三人因有着章主任的关心，表现得愈加委屈，完全没有下午堵路时张牙舞爪的模样。

冬颀完全无意他们，他看向后方那张熟悉的面孔——项主任，他端着茶杯，看似在翻看报纸，实则时不时瞥几眼章主任几人。

王森就站在一侧，看着自己学生进门，忧心忡忡，眉头紧锁。

“我听说你们跟别的班同学打架斗殴啊，还把人打得晚自习都不能上了你说你们几个不是应该在打扫卫生嘛这么就和人家碰到一起去了”

王森颇有偏向的责问一下子让章主任警觉，他瞬间接过话茬，“王老师，这是你学生，你不好批评，我来问。”

韩巍当即小声嘀咕：“他侄子就可以直接问了”然而这样的氛围，绝大数学生也只能限於小声埋怨。

“同学间有矛盾很正常，谁没经历过，但你们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呢学校就是这样教育你们的吗啊!”章主任声音高亢，气势威严。

“学校三令五申不要在学校里斗欧打架，你们倒好，不好好学习，专对同学下狠手这几个同学跟我说，你们还先动手!”

“我们没有，是他们先动的手!”韩巍忍无可忍，高声反驳。

“谁允许你插嘴的!老师说话，你插什么嘴，你打人有理了!”章主任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韩巍迫於威势，安静了下来。

“章主任，就是他们先动的手，我们先动手，我们也不至於疼成这样。”施偃齐抓住机会插了一句。

“这打架的事，都说对方先动手，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难道要老师给你们还原现场嘛你们几个，知不知道学生手册里对校园斗殴怎么处罚的，留校察看!这后果多严重，你们想过吗”

章主任训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猛喝一口浓茶，金属盖子被他拧得吱呀响，刺激着每个在场人的耳膜。

“都给我滚回班级写三千字检讨，下个星期一早操大会，我要好好讲讲，规训校园这些不良风气!”

教室里。

夏珩一头雾水地看着冬颀走出教室，连忙向卜向阳打听，卜向阳支支吾吾地说出详情，夏珩当即暴跳如雷，立刻低头起身要去年级部办公室理论，尤学增连忙拦住他。

“这不明摆着过去被批嘛，许章盛那几个人能不恶人先告状呢!”夏珩急不可耐。

“大哥，你冷静一点。”尤学增就差跪下来求夏珩。

仇莉莉也感觉异样，走过来询问，突然想到冬颀下午向她借手册的事，如实告知其他几人。

陶雪闻言立刻找到袁禛，几个女生要求袁禛去年级部办公室帮忙作证，毕竟一切皆因他而起，袁禛怎么也不答应，蒙头说是要写试卷。

“懦夫!”陶雪啐了他一口。

“你放心，他问班长要手册，肯定是他想到办法了。”尤学增安慰着夏珩。

夏珩仍旧坐立难安，卜向阳看着焦躁的几个人，低头沈思着，他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卜向阳灵光一现，突然起身，径直朝门外跑去，尤学增和夏珩连忙跟上，卜向阳爆发出平时没有的速度，逆着回教室的人流狂奔，他一刻不停地冲到那个拐角，在地上急切地搜索，找到了还未被清理的烟头。

那一刻，卜向阳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喔，咋了，你跑这么快!”夏珩气喘吁吁地问道。

卜向阳指着地面：“许章盛那几个抽剩下的烟头。”

尤学增会心一笑，从口袋里四处摸索，找到一包面纸，抽出面纸，用塑料包装捡起了烟头。

“我还有个主意，夏珩，跟我去找刘济。”尤学增把东西交给卜向阳，和夏珩一起跑去高一。

卜向阳拿着东西，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内心仍在挣扎，一个人告诉他，你应该回教室去准备上晚自习，不要惹麻烦，你应该花全部时间在学习上；而一个人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他让卜向阳回想起那个晚上，回想起那个声嘶力竭劝导自己的人。

卜向阳手攥地愈发得紧，他迈开步子，朝着那里走去。

年级部办公室。

冬颀从进门便一言不发，任由章主任肆意批判，他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情：欲言又止的项主任，冷眼旁观的另一个主任，几次要开口被打断的班主任，装得可怜，眼睛里满是戏谑的许章盛三人，他在推导着可能，他在等待着时机。

章主任遣回三人的话说完，冬颀望向王森，他用眼神极力地向自己的班主任示意，王森和他对视，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明白他有话要说，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冬颀拉住准备起身离开的韩巍丶魏子翰，两人疑惑地看向冬颀，同时不解的还有章主任。

“怎么有话要说”章主任下意识问道。

“章老师，我可以说话了吗”冬颀笑容满面。

长时间训斥的略感乏累，伴随着地位尊严的极大证明，让章主任心生几份怜悯，让这位“可怜”的学生再挣扎一下吧。

“说。”

“章老师，我认为这件事，您应该回避。”冬颀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讲道。

屋内学生们震惊於冬颀的胆子，连另外两位主任都惊讶地擡起头，所有人都了然於心的“秘密”，但所有人都有所顾忌地绕开，对於权势的天然恐惧，让人们习惯性地选择接受上级的潜规则。

章主任不屑地一笑，“我作为年级部主任……”

“正是因为您是年级部主任，您作为老师学生们的模范，您更应该回避，所有人都知道许章盛是您的亲侄子。”冬颀没打算婉转一分一毫。

“你个学生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八卦这些，看来写检讨是不行了，把你家长叫来!”

“章老师，这不是我八卦来的，这是这位同学今天下午亲口说得，‘许章盛是年级部主任的亲侄子，跟我们这些普通没背景的学生自然不同’。”冬颀不带感情，每个字都重音地念出口，他特地多添了几个字。

章主任猛得回头看向三人，三人纷纷低头，章主任略带威胁的口气：“你们说了”

“没有。”三人没有底气地说道。

“我要求调监控，撷芳楼东南墙角那个监控，他们到底有没有说过这话，以及到底是谁先动的手都能知道!”冬颀就在等着他们反驳。

几个老师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学生，项主任暗笑，“碰到硬钉子了。”他心想着，瞥了一眼章主任。

章主任恼羞成怒，“空呢!心思都用在这些……”

“就是要更好把心思花在学习上，我在更应该自证清白，章老师，您说的对，学生就该学习，我这次期中考试是总分382，理科班第104名，这位同学韩巍350，理科班第415名，就在刚刚，我经过楼下期中考试的大榜单，我找那三位同学，他们都在文科班倒数一百名内，本二线都没有的水平，我想问章老师，是谁没好好花心思学习!”

王森和两个主任低头发笑。

“章老师，我是为您着想，许章盛是您亲侄子的事其实不用八卦，他太引人注目了，高二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三人成虎，老师，到时候学生们都认为您年级部主任纵容包庇自己亲侄子，这对您来说是件好事吗”冬颀语气温和，循循善诱，但锋利的用词让章主任一时难以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