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心得 (第2页)

谷青洲终于开口,声音极轻:“晓晓……你是不是,很想将我推出云梦楼?”

对面的萧钰并未睁眼,像是累极了,一早上的宫廷议事消耗了她太多精力,抿着唇淡淡回道:

“权势、功勋,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语气听不出悲喜,却带着一种近乎倦怠的疏离感。

“短短三日,雪堂已然听你号令,就连风堂……”她笑了一下,“我好不容易搭起的台子,结果倒像是替你雪堂,做了嫁衣。我要是真要推你出局,便不会容忍你这些,擅做主张的小动作。”

“算了……不说也罢。云梦楼你若喜欢,就都拿去吧。只要我阿耶没有异议……我看他,似乎也不置可否。”

“安顿好他,还有姨娘、兰朵儿,我……也就安心了。”

“安心”二字轻飘飘落下,却像两块巨石狠狠砸进谷青洲心口。他的喉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抽身而退?

谷青洲下意识问:“你要去哪儿?”

萧钰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睁开眼,凝视他几秒。疲惫地叹了口气。声音空灵,不似真切低声呢喃:

“青洲哥哥……我一直觉得,天道自有它的运行轨迹,就像织机上的经纬丝线。可不知从哪一刻起,有那么一两根线脱针,被替换了轨道,原本的织纹就变了……有的错位了,有的……断了。”

她嗓音越来越低,“那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崩塌,只是……我好像也回不到原来那条线上了。”

她顿了顿,低低笑了笑,自嘲:“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又听不懂。”

说到最后,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落在指尖。

“对不起……我不是讨厌再见到你。阵法中见到你时,其实我是开心的。只不过,只不过……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交换的方式……”

她抽了口气,撩开马车的帘子:“这里太闷了,我去房顶上透透气。”

也不管封崎是否将车子停好,翻身就蹿了下去,逃生一般,消失在谷青洲的视野里。

马车内,帘子半掀,风穿堂而过,带起丝丝帛纹飞扬。

谷青洲目光一直追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未收回。

半晌,突然问一直没出声的封崎:

“她……和白衍初……一直,有很多话,可以说吗?”

封崎默默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敌意,只有事实。

“嗯。”他淡淡地点头。

“少楼主的思维跳得厉害,有些时候,我跟花舞都听不懂,也插不上话。”

“可——他能懂。”

车厢内再度陷入沉寂。

谷青洲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手上。指节苍白,衣襟被攥得有些褶皱。他却没有放松。

掌心一片冰凉,像有什么正从指缝中缓缓流走。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她为何如此偏执地,只认白衍初。

并非因为那副皮囊,也非因为过去的身份。

而是因为,那人确实能在最复杂的时刻,听懂她最跳跃的念头、最孤独的语句。

那种“能说话”的默契,不是陪伴能替代,不是权势能换得,不是谋划能模仿。

即便是耶律屋质那样的人,纵然光芒万丈,也不是那个能站进她世界里的人。

他不是白衍初。不是那个,在她孤身穿越、身份错乱、伤痕未愈时,第一时间靠近她心事的人。

他们都能为她挡刀、争功、护她周全;可只有他,能听懂她说“天道命魂”的时候,那句“我好像走错了线”的迷惘。

谷青洲倏地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我以为,只要回来了,就能弥补一切……”他顿了顿,语气低哑,喃喃自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她从来,都不需要要我弥补什么。”

她要的……是能陪她说话的人。

他缓缓松开了手指,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痛感却迟钝得几乎察觉不到。

远处,马车外的天光慢慢倾洒进来,照在他身上,映出一圈淡淡的灰影。

那身影沉静,却叫人一眼望去,只觉得……

孤独得像个站错了时间点的幽魂。

……

第二日清晨,天光才破。

敌烈麻都司的大门前,乌托帕像个被拎来的小鸡崽,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晨雾中,裹着厚袍,耳尖冻得发红。

“阿姊……你真的要把我扔这儿啊?”

“嗯。”萧钰淡淡一声回应。

“可我是你亲亲弟弟诶!刚下山,连敌烈麻都司有几间屋子都分不清楚!你就忍心……”

“婶婶说了,”萧钰打断他,笑容不怀好意,“你若再撒泼耍赖,就把你从小挂在床头的那张‘姥爷画的童年裸像’,贴在慎隐府正厅。”

乌托帕脸色瞬间苍白,一秒噤声。

萧钰拍拍他的头,像哄小孩:“乖,好好干,出息点。”

说罢,转身将他扔给了门口候着的慎隐护卫,留下一句:“这是慎隐大人的新下属,按敌烈麻都司的正常规制编排就行。”

护卫也愣了一下,但瞥见乌托帕袖口上“云梦楼内令”的印章,还是恭敬接过了人。

“安排好”乌托帕,萧钰抬步便入了敌烈麻都司的主堂。

步履坚定,气势逼人,径直穿过前廊,推门而入,坐到了主案桌正对面的位置。

“书呢?”

她双肘撑桌,两手一摊,语气简明扼要。

耶律屋质显然早有所备,桌上已经摆好香茶、糕点,连书也用一方青玉镇纸压好放在她面前。他正斟茶,闻声笑了笑:

“郡主早起气盛,我这边好茶压火气,慢些读不迟。”

“我看的是书,又不是你……”哪儿来什么火气。

她扫了他一眼,也不客套,抄起那本早已泛黄的《阴阳术》就坐下,指尖一翻,页页作响。

她看得极快,一字一句地琢磨,直至午后,连茶水都没动。屋质在旁见了几回,忍不住问:

“孟晓,不饿么?”

“还行。没空吃……”

她目光沉静,指节在某页上轻轻一顿,许久没有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