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尘埃落定话往昔
劫波渡尽尘嚣远,心灯一盏映云开。
残垣断壁犹泣血,旭日初升扫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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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血腥与腐朽气息,曾如跗骨之蛆般盘桓在地下祭坛的每一寸空气里,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被一种清冽的气息所取代。阳光,如同最锋利的金色长矛,穿透了那道被柳玄剑气豁开的巨大裂口,驱散了最后一丝盘踞的黑暗。光柱中,无数微尘如同被惊扰的金色精灵,上下翻飞,为这片刚刚经历了殊死搏斗的修罗场,披上了一层奇异而宁静的薄纱。
柳玄的身影在光尘中显得有些模糊,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难掩疲惫。他收回了目光,转向依旧紧拥着阮白釉的沈青临,以及站在一旁,神色复杂却也透着如释重负的守岁。
“此地不宜久留,”柳玄的声音略带沙哑,却依旧沉稳,“那些邪教余孽虽已溃逃,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我们先离开这里。”
沈青临点了点头,怀中的阮白釉依旧双眸紧闭,均匀的呼吸拂过他的颈项,带着一丝微弱的兰草香气,冲淡了他鼻尖萦绕不散的血腥。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目光中满是怜惜与后怕。方才她软倒的那一瞬,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前辈说的是。”沈青临应道,声音因担忧而略显低沉,“白釉她……只是脱力,是吗?”
柳玄的目光落在阮白釉苍白却恬静的睡颜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错。这位小友心力消耗极大,加之血脉之力初醒,身体尚未完全适应。好生调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她的意志之坚韧,远超常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骨瓷圣胎’已毁,诅咒的根源已除,雾港市的这场劫难,算是过去了。”
守岁闻言,那张总是没什么血色的脸庞上,终于绽开了一抹真切的笑容,尽管那笑容还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结束了……真的结束了。”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他们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他望向那片狼藉的祭坛废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释然,也有对逝去生命的无声哀悼。
一行人沉默地向着那道残破的出口走去。脚下是碎裂的石块和凝固的血迹,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不久前那惊心动魄的记忆之上。沈青临抱着阮白釉走在最前面,柳玄和守岁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当他们终于从那幽暗压抑的地下迷宫中走出,重新踏足雾港市的土地时,已是清晨。
阳光并不炽烈,带着一种雨过天晴后的温柔,轻柔地洒在他们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芬芳和城市特有的喧嚣前的宁静。远处,依稀可以听见早班电车“叮叮当当”驶过的声音,还有街边早点铺子隐约传来的食物香气。与地下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和绝望相比,这平凡的人间烟火气,此刻显得如此珍贵,如此令人心安。
沈青临抱着阮白釉,站在一处还算完好的街垒残骸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细密的汗珠折射出点点金光。他低头看着怀中沉睡的爱人,心中的激荡久久无法平息。那些与邪恶力量殊死搏斗的画面,埃弗顿狰狞的面孔,骨瓷圣胎诡异的光芒,阮白釉以血为引的决绝,柳玄石破天惊的一剑……一幕幕,如同昨日放映的黑白默片,在脑海中不断回放。
“雾港市……”守岁望着渐渐苏醒的城市轮廓,那些融合了老上海风情与赛博朋克元素的建筑在晨曦中勾勒出独特的剪影,霓虹灯的余光尚未完全褪去,与初升的日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迷离而又真实的美感。“它还是老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柳玄负手而立,目光深邃地投向远方,那里是雾港市的中心,高耸入云的建筑与纵横交错的空中轨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寻常百姓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安睡的夜晚,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城市的灾厄,被悄然阻止了。”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
他们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回到了阮白釉位于老城区的那间古董店“白釉斋”。店铺的门脸不大,青砖黛瓦,木质的门窗带着岁月打磨的温润光泽,与周围略显光怪陆离的现代招牌形成鲜明对比。
沈青临小心地将阮白釉平放在内室那张铺着素色床单的旧式木床上,又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她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似乎在梦中也未能完全摆脱那场噩梦的侵扰。
“让她好好睡一觉吧。”柳玄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边,目光在屋内简朴却雅致的陈设上扫过,最后落在床上的阮白釉身上。“此件事了,老朽也该告辞了。”
沈青临直起身,转向柳玄,脸上带着真挚的感激:“前辈,这次若非您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这份恩情,我们……”
柳玄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无需多言。降妖除魔,本就是分内之事。何况,若非你们前期查探,削弱了那邪物和祭坛的力量,老朽即便出手,也未必能如此顺利。”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郑重了些,“雾港市的阴影虽已暂时驱散,但人心之恶,如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日后,你们还需多加警惕。”
守岁也走了过来,对着柳玄深深一揖:“前辈大义,守岁佩服。不知前辈仙居何处?日后若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谢。”
柳玄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山野闲人,四海为家,并无定所。”他看了一眼沈青临,又看了一眼守岁,目光中带着一丝期许,“你们二人,心性俱佳,皆是可造之材。雾港市的安宁,未来或许还要仰仗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他转向沈青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照顾好这位阮小友。她的血脉非凡,此次劫难对她而言,既是凶险,亦是机缘。待她醒来,好生引导,他日成就,不可估量。”
说完,柳玄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屋内沉睡的阮白釉,对二人略一颔首:“老朽去也。记住,邪不压正,道法自然。若再有妖邪作祟,雾港市不得安宁,而你们力有不逮之时,”他的声音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老朽自会再来,与尔等一同守护这片土地。”
话音未落,柳玄的身影便如同一缕青烟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清晨的薄雾之中,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证明着方才那位神秘道长的存在。
沈青临和守岁站在门口,望着柳玄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真乃高人。”半晌,守岁才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他一向冷峻,此刻脸上却满是敬佩。
沈青临点了点头,心中对柳玄的感激与敬仰又深了一层。他知道,这位前辈的出现,不仅是救了他们,更是为这座城市留下了一道坚实的屏障和一份深沉的期许。
回到内室,沈青临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阮白釉。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恬静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蝶。他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眉宇间的褶皱,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停住了,生怕惊扰了她的沉眠。
这段时间的经历,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从最初那套会渗血的骨瓷茶具,到dnA验证揭示的克隆祭品真相,再到深入调查威廉家族的邪恶交易,最后在那地下祭坛与埃弗顿的生死对决……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惊险与挑战。他们曾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也曾因诅咒的真相而感到绝望。
但他们挺过来了。
沈青临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逝去无辜者的哀悼,更有对阮白釉深深的爱恋与心疼。他知道,这次的胜利来之不易。阮白釉所承受的,远比他看到的更多。她不仅要面对外部的敌人,还要对抗来自血脉深处的诅咒与力量的反噬。
他轻轻握住她垂在被子外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他便用自己的掌心将她的手包裹起来,试图传递一些温暖给她。
“白釉,”他低声呢喃,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都结束了。好好睡吧,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窗外,雾港市彻底苏醒了。电车的铃声,汽车的鸣笛,行人的交谈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出这座城市独有的晨间交响曲。阳光驱散了最后的晨雾,将整座城市照得一片透亮。那些平日里看似冰冷怪诞的赛博朋克建筑,此刻在阳光下也仿佛多了几分暖意。
守岁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他没有靠近床边,只是远远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生机勃勃的景象。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平静,但眉宇间依旧残留着一丝无法抹去的忧虑。
“虽然埃弗顿和‘骨瓷圣胎’被毁了,但那些黑衣人……”守岁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们背后的组织,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沈青临的眼神一凝,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柳玄前辈说得对,人心之恶,如野草一般。我们能做的,就是守住本心,尽力而为。”他顿了顿,语气坚定,“至少,我们为这座城市争取到了一段宝贵的安宁时光。而且,我们也不是孤军奋战。”
他想到了柳玄的承诺,心中便多了一份底气。
守岁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珍惜眼前的和平吧。”他看了一眼床上的阮白釉,又看了看沈青临,“她就交给你照顾了。我……也该回去处理一些手尾了。”经历了这么大的动荡,警局那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协调和解释,尽管很多真相无法公之于众。
“辛苦了,守岁。”沈青临由衷地说道。在这场追查中,守岁以他独特的方式,给予了他们极大的帮助。
守岁摆了摆手,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道:“沈法医,阮小姐……你们多保重。”说完,他便大步离开了,背影依旧挺拔,却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萧索。
房间内又恢复了宁静。只有阮白釉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传来的城市喧嚣,交织成一种奇特的和谐。
沈青临凝视着阮白釉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他们成功阻止了邪恶的计划,解除了笼罩在雾港市之上的诅咒阴影,但正如柳玄和守岁所言,这或许并非终点。历史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那些关于人性、道德与欲望的拷问,才刚刚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
他俯下身,在阮白釉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睡吧,我的白釉。”他轻声说,“无论未来还有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阳光透过窗户,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预示着一条漫长而充满希望的道路,正在他们脚下缓缓展开。而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安宁,如同初春的嫩芽,在经历了严冬的考验后,正努力地向上生长,充满了坚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