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是亲生

    翌日。

    沈嘉岁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丫鬟:“紫莺,快让沈德全来见我。”

    府里专司采买的管事沈德全佝偻着背进来,袖口还沾着早市采买的露水:“大小姐有何差遣?”

    “我要你即刻买断京城所有丝绸。”沈嘉岁指尖轻叩案几,“分作两批,半数运进侯府库房,余下存到城郊庄子。记住,要暗中行事。”

    沈德全垂首应声。

    自打上回这位嫡小姐用三百石陈米换得盐引,转手倒卖给北境军需赚了万两白银,府里再没人敢质疑她的决断。

    账房捧着算盘噼啪作响。

    两家新开的茶楼月入一万二千两,大戏楼座无虚席已预售到下月,统共能挪出五万现银。

    沈嘉岁望着青瓷茶盏里浮沉的龙井,想起原书中今冬丝价要翻五番——五万两投进去,便是二十五万雪花银。

    “小姐三思!”紫莺捧着鎏金嵌宝的首饰匣直打颤,“这可是老夫人留给您的及笄礼啊。”

    沈嘉岁掀开匣盖,珠光晃得人眼晕:“拿这些死物换活钱,值当。”

    见丫鬟仍踌躇,又补了句:“待来日丝价涨了,还怕赎不回来?”

    话音未落,大戏楼账房半夏跌跌撞撞冲进来,官绿袍子沾满戏台脂粉:“大小姐,四喜姑娘被奉国公世子掳走了!说是......说是要收房!”

    茶盏“当啷”砸在青砖上。

    沈嘉岁眸色骤冷——四喜是庆喜班当家花旦,唱腔能勾魂摄魄。

    自打编排《牡丹亭》连演三月,这丫头可是大戏楼的摇钱树。

    “好个国公府。”她霍然起身,裙裾扫过满地碎瓷,“备车,去会会这位世子爷。”

    紫莺忙捧来狐裘大氅:“那可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正巧。”沈嘉岁系紧披风绦带,“咱们侯府库房还存着去年吏部亏空的账本。”

    她扫了眼瑟瑟发抖的半夏:“去把《西厢记》的戏票全数提价三成,就说四姑娘被恶霸强掳,今日这出《救风尘》可是实景上演。”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沿路已有人在传唱新编的小调。

    沈嘉岁倚着织锦软枕盘算:五万现银囤丝,典当首饰再得四千,若能从国公府讹笔钱,岂不更妙?

    “大小姐,到了。”纪恩同勒马轻唤。

    朱漆大门上金铜钉晃眼,石狮口中玉球足有蹴鞠大小。沈嘉岁扶了扶鬓边点翠步摇,由紫莺搀着下了车。

    紫莺攥着车帘,指节发白:“小姐三思,国公府岂是好惹的地方?”

    “沈姑娘。”车辕上的纪恩同握紧马鞭,也跟着劝:“燕大人说过,不要轻易得罪勋贵。”

    “怕什么?既到了门前,断没有回头之理。”沈嘉岁眉梢一扬,抬脚往大门口走去。

    秋阳将国公府门前的石狮照得发白,她理了理杏色披帛,“去递拜帖。”

    话音未落,马蹄声裹着女子哭喊破空而来。

    俞粤单臂挟着四喜策马狂奔,猩红披风猎猎作响。四喜鬓发散乱,藕荷色裙裾撕开道裂口。

    “大小姐救命!”四喜瞧见沈嘉岁,挣扎着要扑过来。

    俞粤扬手将人抛给家丁:“洗干净送我院里。”

    转头瞧见阶前倩影,三角眼顿时发亮,“这不是永定侯府的掌上明珠么?”

    沈嘉岁广袖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四喜被拖进角门时,石榴红的绣鞋在青砖上蹭出道血痕。

    “世子爷好兴致。”她抬眸浅笑,“大白天强抢民女。”

    俞粤甩开缰绳逼近:“嘿嘿,沈小姐若是心疼戏子……”纸扇挑起她下颌,“不如替了她?”

    紫莺气得浑身发抖。

    这浪荡子已有三房妻妾,竟敢当街折辱侯府嫡女。纪恩同按着腰间软剑,却被沈嘉岁眼神制止。

    “世子爷说笑了。”沈嘉岁拂开折扇,“我今日是来拜会国公夫人。”

    角门处转出个翠衫丫鬟:“夫人请沈小姐花厅叙话。”

    俞粤嗤笑:“找我娘告状?”他凑近沈嘉岁耳畔,“不如跟了我,今夜就放那戏子滚回去。”

    “若我说是为婚事呢?”沈嘉岁退后半步,鬓间步摇纹丝未动。

    俞粤喉结滚动。

    永定侯府虽式微,到底是勋贵之后。若能将这朵带刺的牡丹收入房中,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儿!

    “请!”他推开朱漆大门。

    穿过九曲回廊时,沈嘉岁瞥见东院角门闪过四喜的裙角。

    俞粤故意引她往反方向走,她却驻足望着池中锦鲤:“听闻国公夫人最爱江南双面绣?”

    翠衫丫鬟忙接话:“夫人正在绣百子千孙帐。”

    “巧了。”沈嘉岁从袖中取出绣帕,“本姑娘前日得了个新花样。”

    俞粤不耐烦地打断:“沈小姐不是要商议婚事?”

    “急什么。”沈嘉岁将绣帕递给丫鬟,“劳烦姐姐先送去。”转头对俞粤莞尔,“世子爷不如同去花厅?”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俞粤脸色骤变——声音分明从东院传来。沈嘉岁故作惊讶:“莫不是进了贼?”

    “我去瞧瞧!”俞粤抬脚要走。

    “世子爷。”沈嘉岁幽幽道,“四喜姑娘若少根头发,明日满京城都会知道,奉国公世子为个戏子怠慢侯府嫡女。”

    俞粤生生刹住脚步。

    秋风吹落几片银杏,落在沈嘉岁月白裙裾上。她抚着腕间翡翠镯子轻笑,反客为主:“走吧,夫人该等急了。”

    日头刚过晌午,花厅里便飘着若有似无的檀香。

    奉国公夫人坐在黄花梨雕福寿纹的圈椅上,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额间戴的翡翠眉勒映着日光,倒显出几分凌厉。

    “娘!”

    俞粤大步跨进门槛,玄色织金袍角掀起一阵风。

    后头跟着的沈嘉岁不紧不慢迈过门槛,藕荷色裙裎下隐约露出绣着银蝶的鞋尖。

    国公夫人摩挲着腕间佛珠,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这永定侯府的姑娘她是头回见,眉目生得极好,只是那对杏眼清凌凌的,瞧着倒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沈小姐请坐。”国公夫人抬了抬手,立刻有丫鬟捧着青瓷茶盏上前,“今年清明前的云雾茶,尝尝可还合口?”

    沈嘉岁抿了口茶汤,忽然笑道:“都说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是太祖爷亲赐的,如今瞧着,连这花厅的布置都暗合着三公九卿的规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