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苏醒

皇子府深处,劫后余生的宁静带着沉重的疲惫。药香混合着炭火的气息,在精心布置的暖阁内静静流淌,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弥漫在空气中的复杂情绪。

辛久薇感觉自己沉在一片混沌的暖流里。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时而飘远,时而被尖锐的痛楚猛地拽回现实。左肩的麻痹感如同附骨之疽,心口那道被剜开又强行愈合的旧伤,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中都牵扯着绵密的钝痛。最清晰的,是掌心残留的、属于萧珣血液的冰冷黏腻感,以及他倒下的那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她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熟悉的、属于静园暖阁的帐顶,但空气中弥漫的、更浓烈的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凝氛围告诉她,这里并非静园。

“小姐!您醒了!”辛葵带着哭腔又惊又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张憔悴却满是欣喜的脸庞凑了过来,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多次。

辛久薇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刺痛,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辛葵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用湿润的棉签沾了沾她干裂的嘴唇,又端来温水,用银勺一点点喂她喝下。

清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辛久薇的目光渐渐聚焦,看清了辛葵身后的人——林晚意。

林晚意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青衣,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和高度紧张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专注。她正坐在榻边的小杌上,手指搭在辛久薇的腕脉上,眉头微蹙。

“林……姑娘……”辛久薇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别说话。”林晚意收回手,声音带着医者的冷静,“你伤得很重。左肩‘跗骨蛆’的毒虽已压制,但伤及经络,需长期调理,否则左臂恐有乏力之虞。心口旧创更是反复撕裂,气血两亏,元气大损。眼下最要紧的是静养,不可妄动心神,更不可劳心劳力。”

辛久薇艰难地点点头,目光却急切地越过林晚意,看向门口的方向,无声的询问清晰无比。

林晚意自然明白她在问谁,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殿下……已无性命之忧。”

辛久薇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仿佛抽走了支撑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软软地陷回柔软的枕褥中,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这就好。

“但,”林晚意话锋一转,语气凝重,“引魂香霸道,引毒归经如同刮骨洗髓,殿下元气损耗之巨,远超想象。体内余毒虽清,根基却已动摇,需极精心的调养和长时间的静卧,方能恢复如初。此刻……仍在昏睡。”

辛久薇的心又提了起来。刮骨洗髓……她无法想象那六个时辰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仿佛还能感受到他血液的温度和那柄淬毒匕首的冰冷。

“祁淮予……”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关在地牢最深处,铁链加身,专人看守。”林晚意的声音冷了下去,“殿下昏迷前有严令,留他性命。待殿下苏醒……自有发落。”她顿了顿,看着辛久薇苍白脸上那浓烈的恨意,补充道:“你的仇,亦是殿下的仇。他醒来,第一件事必是清算此獠。”

辛久薇没有再问,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知道他还活着,知道仇人已在网中,紧绷的心弦终于可以稍稍松弛。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意识再次沉入混沌的黑暗。

接下来的日子,辛久薇在药力与伤痛的双重作用下,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也是精神恹恹,只能勉强喝些流食和汤药。林晚意每日都来诊脉换药,辛葵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小心翼翼地照料着。

皇子府的气氛依旧沉凝,但已无之前的绝望。下人们走路都放轻了脚步,说话也压低了声音。游夜每日都会来暖阁外询问辛葵辛久薇的状况,再将情况转告给主院那边。

辛久薇能感觉到,暖阁内外守卫极其森严,远胜静园。她如同被安置在一座最安全也最孤寂的堡垒中心。身体的疼痛和虚弱让她无力思考太多,但心底深处,总有一个角落萦绕着那个为她挡刀、此刻正躺在不远处主院里的男人。

第五日清晨,辛久薇的精神稍好一些。林晚意为她换药时,动作轻柔利落。

“林姑娘,”辛久薇看着林晚意专注的侧脸,声音依旧虚弱,但清晰了许多,“姨母她……如何了?”

林晚意手中动作微顿,随即恢复如常:“忠勇伯老夫人吉人天相,最凶险的关头已过。虽仍未苏醒,但脉象渐趋平稳。家父每日都去伯府诊视,言道悉心调养,或有苏醒之望。”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老夫人昏迷前,最记挂的便是你。若她知晓你如今……定会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