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语话 作品

第22章 北平枪声(五)(第2页)

可赫黄旗的训练半点不松,反而加了量——军事上要练雪地潜伏,趴在没膝的积雪里,一动不许动,谁的身子稍微拱了拱,他手里的鞭子就隔着雪抽过去,力道不减半分:

“敌人在热炕头喝酒时,你冻成冰棍也得憋着!”

学照料牲口时,更得跟冻僵的手指较劲。给骆驼钉掌,锤子握不稳就砸在自己手上,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敢停;给骡马喂料,得把冻成硬块的豆饼敲碎,再掺上温水拌匀,赫黄旗在旁边盯着,谁的料里水多了少了,他抓起一把就朝人脸上扬:

“牲口吃不好,拉车时能把你掀进沟里!”

家法也跟着添了新规矩……

有回一个后生给大车挂防滑链时偷了懒,链条没扣紧,模拟运输时“哗啦”散了架,赫黄旗当即让人把他拖到院子里。

让两个壮实的学员架着他,赫黄旗亲自操棍,一棍子下去,后生的棉裤就裂开了缝:

“冻掉耳朵也得把链子扣牢!真到了冰道上,这一下能让整个马队连人带货滚进江里!”

三十棍子打完,后生的腿已经肿得站不住,却被赫黄旗逼着瘸着腿把防滑链重新扣了十遍,直到指节冻得发紫才罢手。

张晓兰看着那后生龇牙咧嘴的模样,心里头直发紧,可是后生硬咬着牙,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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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学给大车打绳结时,总记不住那十几个绳扣的花样,夜里就揣着根麻绳躲在灶房后面练,火苗舔着锅底,映着她冻得通红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直到每个绳扣都打得又快又牢。

有次赫黄旗突然抽查,她闭着眼都能把“猪蹄扣”“水手结”打得滴水不漏,老头难得没瞪眼,只哼了一声:“娘们儿手巧,就该比爷们儿更上心。”

日子就在这鞭子声、算盘声、牲口嘶鸣声里过着,张晓兰身上的冻疮结了痂,手上的茧子厚了一层,可再看那些骡马、大车,眼里渐渐没了起初的生怯——她知道,赫教官的狠,原是怕她们将来在东北的冰天雪地里,栽不起跟头……

张晓兰领第一笔月钱那天,手里攥着沉甸甸的五个大洋,指腹蹭过银元边缘的齿纹,心里头还热乎着。

刚从账房出来,就见训练营门口涌进来一群人——也是些后生和姑娘,灰头土脸的,棉袄上打满补丁,头发乱得像枯草,眼神里带着怯生生的茫然,活脱脱是当初刚来时的自己,那模样,说是从哪个角落里捡来的花子也有人信。

有人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怀里揣着的破包袱掉在地上,滚出半块干硬的窝头;还有个小姑娘缩着脖子,盯着院子里操练的队伍发愣,手指头不安地绞着衣襟。

张晓兰下意识地挺了挺腰……

身上的制服是新发的,浆洗得笔挺,领口袖口都平整利落,袖口磨出的薄茧蹭过布面,竟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她看着那群怯生生的新人,又低头瞥了眼自己脚上沾着薄雪却系得紧实的皮靴,忽然就明白了赫教官常说的“脱胎换骨”是什么意思。

一股热流从心里头涌上来,顺着脊梁骨往头顶蹿。

不是因为手里的大洋,也不是因为身上的新衣裳,是看着那些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再看看如今的自己——能扛枪,会算账,连给骆驼钉掌都敢抡锤子了。

她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站进操练队伍的影子里,脊梁挺得更直了些。风卷着雪沫子吹过来,掀动她制服的衣角,这回心里头没了半分瑟缩,反倒生出些说不清的豪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