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南之行(五)
阮友豪终于在几日后从安南老家鹅贡市赶到河内,与苏俊会面。这位安南富豪此番出行排场颇大,不仅携着一众妻妾与仆人,还特意租下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庄园,专门用来接待苏俊夫妇。
而且,阮友豪每天都会请来各式各样的人陪苏俊聊天解闷。
这其中,有个矮个子中年人,还有光复会创始人潘佩珠——两人一见到苏俊,开口讲的全是忧国忧民的思绪,这让苏俊印象格外深刻。
更让苏俊倍感吃惊的是,这两人在儒家文化上的造诣竟如此深厚,实在令人震撼。不过,两人的相处模式却大不相同:潘佩珠一开口便滔滔不绝,痛陈安南被法国人殖民的血泪史;而那个矮个子中年人,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很少插话。
三天后……
一个午后,苏俊正好休息。
那个矮个子的中年人又来了,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忧郁。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苏俊住处的客厅,选了个座位坐下。仆人端来一杯普洱茶,他却没动,只是静静坐着,像是在等苏俊,又像是在出神。
苏俊接到仆人的通报,笑着走进客厅,在那人对面坐下,开口打趣道:“阮先生,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来人神色淡淡的,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凝重:“不早了。我总觉得,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该认认真真做些事了。苏先生,我知道您是有大才的人,再不来请教,恐怕就没机会了。”
苏俊一听,不由得愣了一下,正要开口问为什么,那人已平静地说道:“明天,我就要回顺化皇城了。回去做那个被安南人诅咒、写进《七斩书》里的人。”
苏俊心头猛地一震,瞬间明白了过来——眼前这人,竟是安南的启定帝。
他刚想客套几句,启定帝却已红了眼眶,一字一句背出了安南人写给他的《七斩书》:“滥用权力,赏罚不明,奴颜婢膝,荒淫无度,衣不如时,穷奢极欲,阴谋访问。”
苏俊看着伤心的安南启定帝,正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
启定帝痛苦的说道:“我也想把国家住好的方向带,可是我有这个权利吗?我的权利连顺化皇城都出不了……”启定帝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茶渍在素白的杯壁上洇出淡淡的圈。“你以为《七斩书》里骂的那些,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法国人把枪架在皇城的角楼上,我的每一道旨意,都得先经他们的总督府盖印。赏谁,罚谁,穿什么料子的朝服,甚至宫墙刷什么颜色,都由不得我。”
他忽然抬头,眼底翻涌着压抑的红:“去年南方大旱,百姓啃树皮,法国人却逼着我加征稻米税,说要运回去给他们的士兵当军粮。我不肯签字,他们就把我的太子软禁在西贡,说再不从,就让顺化皇城换个主人。”
苏俊看着他攥得发响的指节,喉间有些发紧。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倒像是谁打碎了一地的碎金,晃得人眼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