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色 作品

第117章 【番外10】

时间一天天过去, 他疯狂想要得到的东西,谢凌却轻而易举地全部拥有了。

十六岁的少年,即将迎娶他的心上人。

大婚的喜帖送进了武毅侯府, 重羽高高兴兴地问他会不会去喝喜酒,叶灼眼眸沉冷,情绪比往常更加阴鸷。

自己求之不得,纠结寻找到东西, 他得到的总是那么容易。

“喝喜酒?”他苦涩一笑:“当然会去,不仅要去,还要好好恭喜他。”

重羽没明白他的意思, 只以为他真的是想去庆贺。

叶灼将目光放在墙边的剑上。

他迫不及待想看,如果经历与自己一样的事,他还可以做无忧无虑, 万千宠爱的仙门公子吗。

料峭的冬日,他挑了许多适合他的灵器, 金凰弓,朱凤弦…每一个都是谢凌曾经说过想得到的灵器。

他在履行从前的约定, 他对谢凌说过的,等他长大成婚,就送他金凰弓做为贺礼。

这样的举动连重羽都觉得他对谢凌过于好了。

可他却反问:“我对他很好吗?”

被他亲自抚养长大的少年,与他当年一模一样的处境, 每次看见他,被勾起恻隐之心时, 也会不自主地想起那些血淋淋的痛苦。

赶去赴宴时, 他什么也没带, 只拿了一把剑, 一张金色的凤凰面具。

*

不知道天照山的雪下了多久, 也不知道她躺在地上冷不冷。

大片的红如烈焰灼烧在他眼前,烧地他剑都有些拿不稳。

青涩的少年无助地抱着本该嫁给他的新娘子,像一头困兽茫然地捂着她流血的脖颈。

那段鲜血一直蔓延到他剑下。

这一刻他恍然意识到,她死了。

那个会帮他剥橘子,总是静静地望着他们,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的少女,死在了他的剑下。

不过还好,她是被他杀死的。

谢凌悲痛地跪在雪地里,一遍遍哀求她不要离开,慌乱地手足无措,竟想用灵力帮她渡气止血。

多少次想在他眼里看见这样的痛苦情绪,今日终于如愿了。

可她却突然伸出手,像是抚摸着看不见的风。

*

等他回到武毅侯府,已经是夜半时分。

天照山带来的寒气久久驱散不去,剑上的血腥气一直从他的手心往身体里钻。

叶灼握着剑柄,已经分不清剑上的血迹哪些是她,哪些是自己。

红色的血液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舌,攀附在他的剑上,碰到,看见,都会感到心脏被啃咬的疼痛。

重羽震惊地望着他那把染血的剑。

长剑叮当落地,男人扶着头,似乎是痛苦地□□了一声。

重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也不知道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小侯爷,今日为何会在露出这种表情。

金色的凤凰面具坠落外地,眼角处已经摔出了一道裂痕。

他怔怔地坐了很久,慌张中翻出了一些朱影花的种子。

这些朱影花被他放在角落里,屋子里又不开灯,跌跌撞撞找了许久才找到。

往常随意就能做出来的机关阵,今日试了许多次才成功。

绯红色的花瓣在血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诡异,他不停地种,又不停地失败。

没有尸体,没有魂魄,他根本种不出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叶灼打翻了机关阵,将重羽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暗沉沉的屋子里。

他一遍遍问自己,这一切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她穿着嫁衣,奋不顾身地挡在他身前,那一刻,他控制不住多出来的一剑,倒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愤怒,愤怒那双他曾在三百年前看过的眼睛,那只递给他橘子的手,此刻为了另一个人不顾生死。

还是说,仅仅是想让谢凌难过……

他自己想不明白答案,也不会有人告诉他答案,就如归元寺里的尸体一般,那些人永远也无法开口,告诉他究竟什么是对错。

可他明明给过她机会。

归元寺里让云鹤将她捉走,想让她看清她在谢凌心里的地位。

将问心诀送给白纯宜,让她知道谢家愿意与她结亲究竟是为了什么。

天照山之前,又让她从城外离开,永远也不要回来。

……

一次又一次,是她不识好歹。

可是她死了,他好像又没有那么开心。

思绪总是控制不住想起很多年前他写下的心愿,帝王位非他所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他想要的东西。

很多次,他也会梦见那些事没有发生时的情况。

梦中,他已经离开朝堂,与身边的那个人归隐山林。

他们只有一栋小小的屋子,两个人永远要挤在一张小床上,床很小,发出一点动静都响地惊人,她总会责怪他动作太大,可即便是这样的话,他听着也会感到十分开心。

每天早上,他都会在太阳刚升起时醒来,小心翼翼地不敢吵醒怀里的人。

为她做好早饭,再给他们的孩子穿上衣服,他们一起等着她醒来。

虽是粗布麻衣,清茶淡饭,但她会甜蜜蜜地依偎在他怀

里,夸他做饭好吃,说要为他生许多孩子。

他当然舍不得她生许多,一个就够了,闲暇的时候。他们也会去有山有水的地方游玩几日。

按照叶琬曾说过的,是什么呢。

老婆孩子热炕头,应该是差不多的意思。

但是三百年来,他一刻都没有过这样的生活。

旁人随随便便就能拥有的东西,他连梦见都是奢侈。

*

他以为她死后,自己更不可能像梦里那样生活。

可他从没想过,他会以一个新的身份,重新遇到她。

当他不记得自己是谁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他叫魏朝衣,是柳涧村的一名捉妖人。

经过青铜山,来到柳涧村,他总觉得那方天地似曾相识。

一个叫镜鬼的妖怪总喜欢跟在他身后,叫他殿下,让他离开。

他觉得自己身为捉妖人,应当远离这种东西,即便那妖物喊得撕心裂肺,他也没有穿过封印走进去。

柳涧村的日常,与他的梦境十分相似。

她总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后来他干脆坐了把躺椅,让她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

他们时常一起下棋,若是输了,她便会唉声叹气,因为不想见她总是愁眉苦脸的,他便大部分时候都让着她。

可她总是有心事似的,起初还不会时常发呆,日子久了,便越来越喜欢盯着某个地方失神。

她说她曾有一个夫君,想必是在思念那个人吧。

他没办法问她那个人是谁,唯一能问的,就是明天想吃什么。

她经常夸他做饭好吃,其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叶琬觉得奇怪,便问他:“很少有男人会做饭,而且你什么家务都会做,是因为一个人生活所以才学的吗?”

用着魏朝衣的脸,他摇摇头。

“我也并不是什么都会做,但从前总是觉得,总有一天我会娶妻生子,如果能为我的妻子做这些事,那就应该好好学。”

叶琬轻轻笑了一声。

“我懂了,你是想做贤妻良母。”

这话是形容女子的,但他却没有反驳。

大概…是如此吧。

“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和你一样,虽然拥有很多权力,但心里还是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她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叶灼做饭带孩子的场景,妥妥的总裁卖艺。

要是能娶妻,他大概不会再将大部分时间都放在朝堂,每天上朝时,还得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见到自己的妻子,还有他们的孩子,有没有好好吃饭,在私塾听不听话。

叶琬觉得说一个捉妖人是贤妻良母不太好,于是又找补道。

“我以为你是漂泊不定的性子,没想到还挺顾家。”

“是吗……”

应该是这样吧。

书里总说什么男子汉有大志向,他却只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什么都不要,每天做做饭,晒晒太阳,与身边的人说说话,简简单单的日子,他却要拼尽全力才能得到。

只不过,这点梦想也会转瞬即逝。

拔剑自刎后,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谁,也明白那两年的虚妄时光终究是大梦一场。

镜鬼劝不动他,便用命逼他,让他离开那个鬼地方,从不切实际的梦境里清醒过去。

再次回到京都,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但她回到了谢凌身边,他什么也没得到。

*

白纯宜哭哭啼啼地找到他时,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她说谢凌为了叶琬,将她扔进了缚灵阵中,不管她的死活,让她险些命丧荒野。

“那你想要什么?”叶灼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柔弱的女子。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她可是一心想让叶琬死。

白纯宜道:“我什么都不想要的,我只是想要他们变回以前的样子,我们以前在一起那么开心,可他们都变了。”

叶灼冷笑:“他们没变。”

“不是,你不懂。”她恶狠狠道:“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叶琬没有来之前,他们最关心的只有我,可是现在,阿昭不理我了,连阿凌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