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蜻蜓翩飞的灼灼夏日◎
陆照礼静立在坟前, 余光始终落在烛玉身上。
他总觉得古怪。
自打虞道友去找王猎户后,这人就跟转了性似的。
方才还是个面如冠玉的意气少年,眼下却脸不见笑, 涌动在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极具压迫感。
陆照礼哽了下喉咙。
不。
不能说是“变”。
比起“变”,更像是压抑在“炁”中的攻击性, 终于摆脱束缚, 全被释放了出来。
那攻击性太过猛烈,也太过骇戾, 眨眼就压得坟场里的鬼魄动弹不得。
陆照礼攥紧拳,尽量平稳着颤抖的身子。
整座坟场静得可怕,风不动、叶不摇。
他也受到了波及,体内的灵息仿佛在尖叫、挣扎。他自小经受的试炼不少,很清楚这是濒死时的本能反应。
这人很危险。
回想起来, 之前烛玉晚虞沛一步完成祖晔道君的考验,他便去查过这人的资料。
但竟是一片空白。
连年纪和家世都没有记录在簿。
可就是这样来历不明的人, 修为却深厚到探不出底。
不过……
眼下还有更危险的东西。
陆照礼谨慎斜过视线,看向坟地四周。
这些散魂力量薄弱,鬼息却浓厚,对妖魔邪祟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片刻的工夫,就已来了数十头魔物。
所幸修为都不高, 且惮于结界, 只围在坟地外,不敢近前。
但也只是现在。
若是围聚的邪物太多, 很可能会引来大妖大魔, 到时候恐怕会很棘手。
“烛道友, ”他想了想, 主动挑起话茬, “现下妖魔攒聚,对结界也有威胁。不若趁妖魔尚少,提前解决了它们,也免得惹来麻烦。”
烛玉未应。
他大喇喇坐在坟地边缘,始终低垂着脑袋。
以为他没听见,陆照礼咳嗽一声,拔高嗓子道:“烛道友,不如——”
还没说完,他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魔息。
他擡眸望去,一团黑雾从远方山际冲来,魔息强悍,竟使天摇地动。
陆照礼面露骇色,意欲拔剑。
“烛道友!是高阶魔物,快走!”
烛玉就算再厉害,也定然打不过堪比大灵师的高阶魔物。
继续待下去只能送死!
结界外的妖魔感受到大魔的靠近,即使被魔压震得动不了身,也忍不住兴奋大叫。更有甚者,已大着胆子往坟地里冲。
可刚有妖魔接近结界,烛玉便擡了眸。
“滚出去。”他道。
话落,狂风乱涌,片刻就将周围的妖魔碎成齑粉。
就连那团黑雾,也轰然消散。
不过一息,坟地便恢复死寂。
仿佛妖魔的出现都只是错觉假象。
陆照礼还维持着拔剑的姿势,活像截木头。
方才……发生了什么?
那人……
那人……
莫大的惧意从心底漫出,疯狂游窜在四肢百骸,连骨头都在发颤。
好半晌,他才僵硬开口:“你、你……刚才……”
哪怕他没怎么实战过,也知晓从烛玉体内迸出的炁并非灵力。
而是邪息!
他还是拔出了那把剑,步伐沉重。
“你!你不是灵修?”他脑中一片混乱,“难怪,难怪查不出你的来历,原是邪修,你,你——”
“站住。”烛玉忽道。
陆照礼不受控制地停住,与最后面的散魂仅有一步之遥。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连嘴都张不开了。
烛玉缓起了身,穿过坟地,最后在他身前站定。
“她让我守住这些散魂,便是你也靠近不得。”
他擡起手,掌心逐渐溢出淡黑色的气流。
“杀不得你,那方才一切,只当没看见便是。”
等……等等……
陆照礼眼睁睁看着那些气钻入脑袋,随即头一沉,合了眼。
再睁开时,他一眼就看见了面前的烛玉。
他含惊带惧地后退半步。
“烛道友?你怎么……?”
刚才他不还在角落里吗,怎的突然就到面前来了?!
吓他一跳!
“怎么这副神情?”
烛玉僵硬地眨了下眼睫,似在适应什么。
很快,他就摆出了与平时无异的笑脸。
“我见你有些疲累,过来看看——陆道友,别忘了守好那三炷香。”
“哦……哦!”陆照礼避开他的视线,心有不解。
也是怪。
他记得刚刚好像有很多妖魔啊。
是这坟地的阴气太重了么?
***
另一边,虞沛循着鬼息,一路跟到了村东口的水井。
如陆照礼所说,守着水井结界的确然是姜鸢。
那道瘦长身影背朝着她,紧挨水井,桃木做的盖子碎得七零八落,露出漆黑幽深的井口。
虞沛正要上前,忽发觉姜鸢的腿上缠绕着几缕丝线。
线为淡红,很不起眼。但因她身着素白衣裳,就变得明显许多。
她顿了步:“姜师姐?”
姜鸢一动不动。
虞沛取出张符夹在指间,又唤:“姜师姐,可还能听见我说话?”
姜鸢缓慢擡头,脖颈僵硬如木。
下一瞬,她擡脚踩在了井沿。
虞沛飞快掷出一张符。
符箓近身,姜鸢右腿上的红色细线被打散。
“虞师妹,井底下有东西,我去看看。” 她转过身,神情与平常一样冷淡,眼睛却发直。
虞沛又掷出一张符。
姜鸢躲闪不及,被符箓打了个正着。
这回缠身的细线全被打散,她眼皮一合,踉跄着朝前倒去。
虞沛疾步上前,一把抱住她。
散落的十数截赤线飘浮落地,竟变成七八个面如纸色的小娃娃。
那些小孩儿团围住虞沛,捂着脸嚎啕大哭。哭声尖锐,有如钢针扎进她的耳朵。
其中一个小孩儿抽噎着上前,要牵她的手:“姐姐,你打疼我啦!”
虞沛刚避开,另一个小孩儿便一把攥住她的胳膊。
甩开后,手腕上竟印有乌青爪痕。不疼,却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别碰我。”她屏了呼吸,竭力压住心底的躁意。
要是可以,她根本不想与鬼魄对上。
但那些纸人娃娃并没打算放过她。
过膝高的小孩儿一拥而上,推挤着往她怀里钻。
“姐姐姐姐!你刚刚打疼我啦,好疼!好疼的!”
“姐姐!咱们一起玩儿吧,你要的东西在井底下呀,让我们带你去找。”
周身吵闹不止,虞沛的耐心也渐被消磨。
不等她动手,身后忽袭来阵阴风。
她快速化出灵刃,回身。
“铮——!”灵刃撞上短剑,王猎户被逼得后退数步,手臂发颤。
他冷声道:“既然不愿让你师姐做这替死鬼,那就你来。”
话落,有浓雾拔地而起。
虞沛搀扶着昏死的姜鸢坐在树旁,问:“潘娘去世时你不过五六岁,如何能结成鬼缚?”
王猎户神情未变,只在听见“潘娘”二字时,眼皮稍作跳动。
“山鬼作乱,杀的全是五六岁的小孩儿,恰与你同岁——这其中可有什么缘由?”
“马上就要死了,何来这多废话!”王猎户的面部肌肉抽搐着,眼眸赤红。
白雾起得更快,雾气缠身,活像被无数双手抓着。
这也就算了,那几个纸人娃娃还紧缠着她俩,好审着时机附身。
虞沛被无形的手扯得摇来晃去,耐心渐没。
好烦!
所以她才不想跟鬼打交道。
打法与他们完全不同,连如何动的手都不清楚。
对面的王猎户似也知晓鬼修与灵修大不相同,冷笑:“别挣扎了,像你这样的修士不知来了多少,到最后都送了性命。”
右臂传来剧痛,虞沛转身看去。
身旁空无一人,她的胳膊却被掐出了几道乌黑鬼印。
王猎户:“我只想要一具尸体,只要你留下那女人,大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虞沛:“是你要,还是潘娘想要?”
“与你有何干系!”王猎户擡手,白雾疯狂涌动,好几条灰白鬼魄从中飞出。鬼魄面容残缺不全,看着万分可怖。虞沛却是先扫了眼姜鸢,唤道:“姜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