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早就不写词了

终南山的夜。

来得早,也来得深。

山风已裹挟着刀锋般的寒意,卷着几片早凋的枯叶打着旋儿。

刮过空旷的前庭,发出细碎而萧索的声响。

陆沉舟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摊开一卷纸页泛黄都经书。

诵经声低回。

“无尘师兄。”

一个小道士,脚步轻悄地穿过空寂的庭院,立在殿门外。

“山门外......来了几位善信。”

“说是你昔日的同窗故友,特来拜望。”

指尖拂过经卷的动作微微一顿。

陆沉舟眼眸抬起望向殿门外。

同窗故友四个字,在记忆里有些模糊。

不多时,几道模糊的身影。

带着尘世的喧嚣与华彩,撞入这方清寂之地。

“沉舟兄!”

“当真是沉舟兄!”

身着宝蓝色云锦衣袍,腰悬美玉。

面容白皙丰润的年轻公子率先跨过门槛。

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与热情。

瞬间打破了殿内凝固的寂静。

他几步上前,目光热切地在陆沉舟身上逡巡。

“一别数日,可叫我们好找!”

“若不是多方打听,真不知你竟在这龙门观中隐居山林。”

沈砚,记忆中闪过他的名字。

他身后跟着两人。

一个身着石青色杭绸袍子,神色略显拘谨,名为李文景。

另一个则穿着更为华贵的绛紫色织金锦袍,眉眼间带着几分矜持的傲气。

汴梁绸缎的少东家,宋霆锋。

这几位都是原主都死党。

尤其是沈砚,那是过命的交情。

可现在物是人非,陆沉舟也不好下逐客令。

师傅说得对,想要避世,更要活在世上。

他缓缓起身,灰布道袍随着动作垂落,拂过蒲团。

对着来人微微躬身:“福生无量天尊。”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故人重逢的波澜。

“贫道无尘,见过几位善信。”

道号二字,如同无形的界碑,清晰地划开了过往与现在。

“无尘?”

宋霆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更浓的笑意。

伸手便要去拍陆沉舟的肩膀。

“哎呀,叫什么善信!”

“咱们兄弟间,还用得着这般生分?”

“你瞧瞧,这才过去几个月了,连我们都认不出了?”

陆沉舟并未在旧日称呼上停留。

只是侧身引路。

“殿内清寒,几位请移步偏殿奉茶。”

偏殿比正殿更显狭小简素。

一张旧木方桌,几条磨得光滑的长凳。

便是全部。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茶叶和干草药材混合的气息。

陆沉舟从角落里搬出一个粗陶火盆,里面只余微温的灰烬。

他蹲下身,用火钳拨弄着,添入几块劈得细小的松柴。

松木带着油脂的清香在火舌舔舐下弥漫开来。

给这冰冷的屋子带来一丝微弱的热气。

“陆兄。”

李文景开口了,他矜持地拂了拂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书院里少了你,诗会都少了几分才气。”

“记得那年上巳节曲水流觞.....”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追忆,试图勾起共同的过往。

“陆兄即兴赋诗都《春江月》,可是连知府大人都击节赞叹。”

“说是清丽脱俗,有林下之风。”

粗陶茶壶里的水恰好滚沸,发出沉闷的咕嘟声。

陆沉舟取过几只釉色不均的陶杯,动作从容地注入沸水。

杯底沉浮着看不出品相的茶叶。

“旧事如烟,你们还记得。”

他淡淡应了一句,将茶水奉上。

热气氤氲,模糊了对面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何止记得!”

沈砚接过滚烫的茶杯,也顾不得烫,啜了一口便放下。

那粗茶的涩味让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旋即又兴奋起来。

“自你走后,咱们书院可热闹了。”

“刘兄如今可是书院的红人,深得侍郎大人器重。”

“贾兄也定了亲,是礼部张侍郎家的千金,明年开春就要办喜事。”

他眉飞色舞说着书院里的境况。

带着尘世间喧嚣的烟火气,在这清寒的偏殿里横冲直撞。

陆沉舟安静地听着,啜饮了一小口。

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

“还有我,上月刚在城南盘下个铺子,专营苏杭绸缎......”

“咱们从童生便在一起的同窗的情谊。”

“如今想起来,真是恍如昨日啊!”

专营苏杭绸缎?

陆沉舟微微失神,因为记忆中的沈砚。

一心考取功名重振家风,已经到了无人能阻止的地步。

他疑惑的问到:“你不打算考科举了?”

沈砚都脸上掠过一丝悲哀,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不考了。”

“我没那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