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攻城为下
议事厅内,气氛比外面的攻势更加凝重。
几盏油灯在穿堂风里剧烈摇曳,灯芯被风吹得飘忽不定。
主将吕冠站在地图前,身影被摇曳的灯火拉长,绷紧如一张满弦的弓。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位核心将领鱼贯而入。
副将吕勇走在最前,这位素来以沉稳着称的老将,此刻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滞重。
深刻的皱纹被像一道干涸的河床,眼神里沉淀着难以化开的忧虑与疲惫。
参军吕三紧随其后,这位年轻的面孔此刻苍白无比,嘴唇因为饥饿变得毫无血色。
城防守军吕军则带着一身浓烈的杀气撞了进来。
几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刀疤在灯火下显得格外狰狞。
“都到了?”
吕冠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厅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钉在地图上,那代表虓关的被围困的标记上。
“斥候冒死送回的消息,都看过了吧?”
“看过了!”
吕军猛地踏前一步,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声音如同滚雷。
“将军!末将愿率本部敢死之士,趁夜开西门突袭!拼死也要撕开一道口子!”
“总比缩在这石头笼子里,等着被人当王八一样活活困死强!”
一声低沉的呵斥,打断了吕军激昂的请战。
“莽夫!”
副将吕勇猛地咳嗽起来,他迅速用手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片刻后,他强行压下咳意。
抬起脸,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吕军。
“西门?你当陆沉舟是死人吗!他麾下最精锐的骁骑营就盘踞在西门。”
“你带弟兄们冲出去,不是突围,是送肉上砧板!”
他猛地一拍地图旁那张沉重的木案,震得上面的灯盏剧烈摇晃,光影在他眼中疯狂跳动。
“死守!加固工事,滚木礌石备足!”
“虓关城高墙厚,粮草还能支撑半月!拖!拖到朝廷援军,这才是唯一的生路。”
“拖?”
吕军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猛地转向吕勇,几乎要扑上去。
“大哥!你看看,睁大眼睛看看!”
他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地图上那密密麻麻的敌营标记。
“十万人!十万大军围得像铁桶!”
“黑甲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将士们需要的粮草每天都在增加,已经撑不了半个月了。”
“眼睁睁看着弟兄们饿死在城头吗?”
“我吕军宁愿死在冲锋的路上,也不愿在这鸟地方活活饿成干尸。”
“莽撞!”
吕勇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布满血丝的老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死得痛快!一了百了!”
“可你死了,西门就空了!”
“城破了,全城将士,还有那些没撤走的百姓,都得跟着你陪葬!”
“这就是你吕军的忠勇?用全城人的性命给你的鲁莽陪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厅内嗡嗡作响。
吼完,他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这次再也无法掩饰,他迅速从袖中摸出一块布巾捂在嘴上。
身体剧烈地弓起,那咳嗽声仿佛要将他的肺腑都咳出来。
等他喘息着移开布巾时,那布巾一角被飞快地攥紧掩入袖中。
但眼尖的吕冠,还是捕捉到一丝刺目的暗红瞬间隐没。
他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了冰窟。
大哥的旧伤
竟已严重至此!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转向角落里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
参军吕三正俯身在一张临时充当书案的小几上,借着微弱的灯光,飞快地演算着。
他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
一张张写满演算的粗糙麻纸被他揉皱又展开,铺满了桌面。
“三弟。”
吕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希冀:“可有良策?”
吕三闻声抬起头,年轻的脸上布满了熬夜的憔悴。
“二哥。”
“小弟所言不无道理,坐以待毙,士气必溃,粮草亦难持久。”
“大哥的担忧更是关键,正面强突,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主将吕冠的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锐气。
“但是我们还有第三条路。”
他拿起教条,指在地图上的位置:“此谷,崎岖隐秘。”
“斥候回报,敌军在此处仅布设了少量疑兵。”
“谷道狭窄,仅容两马并行,大军无法展开,重甲骑兵更是寸步难行。”
“且谷中多雾瘴,地形复杂。”
他拿起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麻纸:“末将反复核算过路程、辎重、敌军可能反应的时间。”
“若以轻装死士,于明日夜丑时末寅时初,天色最暗,人最困倦之际,由此谷潜出。”
“目标非为突围死战,而是直插敌军东北角的粮草大营!”
他的眼中燃起一簇近乎疯狂的火苗:“烧其粮草!”
“此乃敌军命脉,粮草若失,十万大军,不攻自乱。”
“届时,无论朝廷援军是否抵达,敌军阵脚必乱,我军或可趁乱寻得一线生机。”
“贪狼谷?”
吕军凑到地图前,眯起眼仔细辨认,随即摇头,脸上写满了质疑。
“三哥,就会纸上谈兵。”
“这鬼地方我早年巡山时走过,那根本就不是人走的路。”
“毒虫瘴气先不说,谷底全是乱石烂泥潭。”
“夜里走?摔死十个能活一个就算祖宗积德。”
“还烧粮草?不等摸到人家营门口,自己就先摔下谷底了。”
副将吕勇也仔细审视着地图上的谷道标记,眉头紧锁,忧虑更深。
“此计太过凶险。”
“就算能侥幸摸到粮草大营,敌军守卫岂是摆设?”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白白葬送精锐。况且”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粮草重地,必有重兵把守,即便得手,如何全身而退?”
“九死一生啊。”
“是九死一生!”吕三猛地抬起头,声音却异常坚定。
“可坐困愁城,难道就不是十死无生?”
“大哥!”他转向吕勇,目光灼灼:“末将愿为先锋!此计虽险,却有一线之机。”
“总好过在此地,眼睁睁看着关破人亡。”
“末将已将所有风险、路径、所需人手、时间节点,尽数列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