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鬼影龙德门,惊魂景运门(第2页)
朱棣顿了顿,目光落在安贵妃发间歪斜的步摇上:“若是哪个冷宫贱婢敢装神弄鬼,朕要她知道,这九重宫阙里,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魑魅魍魉。”王忠伏地叩首时,听见帝王袍角扫过金砖的簌簌声,混着佛珠轻响,在寂静的大殿里荡开层层回音。
慈庆宫内。
烛火将众人的影子投在素白墙面上,随着争辩声晃动。
朱高炽半倚在雕花紫檀椅上,案头摊开的户部账册已被茶水洇出深色痕迹。
杨士奇捻着胡须默不作声,金幼孜手中的奏本被他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朱砂笔都跳了起来:“去年河南大旱,各州府县的百姓为养官马典卖田产,如今十室九空!若再如此,恐生民变!”
“那怎么不说西北战事吃紧,鞑靼骑兵来去如风呢!”杨荣猛地站起身,手臂挥舞间,锦袍下摆扫过矮几,“战马乃国之重器,一旦削减,他日敌军南下,你我如何向陛下交代?如何向两京十三省的黎民百姓交代?”杨荣脖颈青筋暴起,指向窗外的手微微发抖,仿佛已看见草原上奔腾的蒙古铁骑。
朱高炽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细细听着他们争辩,就在这时,宫门外忽然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等侍卫阻拦,张妍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发髻松散,珍珠流苏歪斜地垂在脸颊,月白襦裙下摆沾满泥浆。朱瞻墡小脸煞白,紧紧攥着母亲的手,锦缎鞋面上还沾着几片枯叶。
“朱高炽!救命!龙德门……有鬼!”张妍扑到朱高炽怀中,“我带着朱瞻墡去给皇上请安,途经龙德门时,居然看见……”
张妍剧烈喘息着,绣帕上的并蒂莲被攥得发皱:“一个白衣女子,长发遮面,从墙角飘出来,嘴里还唱着……”
张妍压低声音,颤抖的尾音像夜枭呜咽般瘆人,“魂兮归,魂兮归,深宫锁尽千年泪……”
慈庆宫瞬间死寂。
金幼孜手中的奏本直接落地,杨士奇则是慌忙扶住桌案才稳住身形。
朱高炽感觉后背沁出冷汗,贴在短款锦袍上格外冰凉。
他强作镇定地揽住妻子,却发现张妍身子抖得如同筛糠:“莫怕,定是哪个宫女在恶作剧。”
话虽如此,朱高炽的目光已扫向侍卫统领:“速去龙德门搜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朱瞻墡突然拽了拽父亲衣角,声音带着哭腔:“父亲,那女鬼的脚真没有沾地!”
孩子纯真的话语如重锤,砸得殿内众人脸色骤变。朱高炽望着儿子惊恐的双眼,想起白日朝会上父亲谈及鬼神时的轻蔑,此刻却在心底泛起一丝不安——这重重宫阙之下,究竟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张妍滚烫的泪水浸透了朱高炽胸前的团龙纹锦缎,她发间的玉兰簪子硌得朱高炽锁骨生疼,却比不过此刻心头的慌乱。
满室寂静中,只有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杨士奇捻着胡须的手指停在半空,金幼孜手中的奏折簌簌作响,倒像是被风吹动的纸钱。
“母亲别怕。”朱瞻基上前半步,玄色蟒纹衣袍带起一阵风,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
他蹲下身与朱瞻墡平视,却见弟弟往日明亮的眸子里布满血丝,模样很是惊惶。
“真的!我亲眼看见她飘过来!”朱瞻墡突然抓住兄长的衣袖,锦缎被攥出深深褶皱,“那白裙子下面好像根本没有脚!”少年拔高的嗓音里带着破音,惊得廊下的铜鹤风铃叮当作响。
朱高炽的心中顿时涌出疑问来:景运门直通乾清宫,白日里还车水马龙,晚上人也不少,这么热闹的地方怎么会闹鬼?
朱高炽抬眼望向群臣,只见杨荣喉结滚动,金幼孜面色煞白地往杨士奇身后缩了缩——这些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大臣,此刻竟比妇人更怯懦。
“定是侍卫疏忽,让闲杂人等混了进来。”朱瞻基强行压下心头寒意,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在青砖上回响。
“这不可能的。”朱高炽连连摇头,“紫禁城守卫森严,外面人绝无可能混进来。你是皇太孙所以你不知道,宫里人腰间的玉牌就规定了他们可以活动的范围,离开了玉牌规定的活动范围被巡逻的卫士逮到是要治罪的。”
朱瞻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殿外夜风骤起,吹得窗棂纸呜呜作响。朱高炽将腰间玉带紧了紧,背着手在作案前来回踱步片刻,这才做出自己的初步判断:“一定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贱婢,竟敢这样装神弄鬼!不过这些冷宫里的女人来挑衅太子妃,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朱高炽话音未落,朱瞻基已将佩剑抽出半寸,寒光映得廊下宫灯都黯淡了几分:“欺负到我娘头上来,这可真是无法无天。”
张妍突然抓住丈夫朱高炽的袖口:“你千万小心……那女鬼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人的声音,倒像是从井底冒出来的鬼怪!”
张妍发间珠翠乱颤,倒映在青砖上的影子扭曲变形,仿佛无数只枯手在蠕动。
“母妃放心。”朱瞻基反手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佩剑滑动摩挲间擦出些许火星,“便是真有什么鬼怪,儿臣这把剑也斩得!”
朱瞻基朗笑出声,却惊得窗外枝头的夜枭发出一声怪叫,扑棱棱掠过,带起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正落缓缓落下。
杨士奇等人躬身告退时,金幼孜偷眼望向景运门方向。乌七八黑的天空压得极低,仿佛一块浸透墨汁的绸缎,要将这紫禁城整个包裹起来。他又想起白日里争论战马之事时,殿外也曾飘过一阵阴风,此刻后颈不由得泛起一阵寒意。
送别了杨世奇、杨荣等一众大臣,朱高炽走到内室,在两个宫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齐,然后招呼上早已全副武装的朱瞻基,父子二人领上几个侍卫一起匆匆出门,准备一探究竟。
脚步声在空荡的宫道上回响,七八个侍卫手持火把呈扇形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