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贺表(第2页)

她不敢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小公主,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朱棣。小姑娘似乎也感受到气氛的不对劲,依偎在母亲怀里一言不发。

王睿这道奏疏能混进贺表,背后的缘由其实并不复杂。作为兵部右侍郎,他在兵部的事务中承担着重要职责。

兵部尚书本就不喜处理这些琐碎之事,而另一位侍郎又垂垂老矣,不愿多事。

如此一来,收集兵部贺表并上交到司礼监的任务自然就落到王睿的头上。

王睿心中早有打算,他先是按要求写了一份贺表,而后又巧妙地将那道揭露汉王悖逆行径的奏疏悄悄塞进那叠贺表之中。凭借着职务之便,他成功地让这份特殊的奏疏混入其中,同时悄悄通知太子朱高炽这些事情,让太子早做准备。

那个心思活络的周德海,同样想通过将奏章混在贺表里的方式向皇帝告发汉王的不轨言行,以此作为重新投靠太子的“投名状”。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并未打响,做事细心的大理寺卿在检查贺表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大理寺卿深知此事的严重性,便让周德海把奏疏留到第二天早朝时单独交给皇帝。

这件事很快就被一位忠于汉王的大理寺少卿知晓。此人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将消息传递给了汉王。

“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朱高煦刚从宫里回到王府就听闻周德海告状的消息,顿时怒不可遏,气得暴跳如雷。

“夫人,你快给我想个办法吧。”回到王府卧室,朱高煦唉声叹气,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对着汉王妃苦苦央求。

在他心中,自己的王妃聪慧过人,总能在关键时刻想出应对之策。

韦雪清此时也有些生气,态度并不积极。

她杏眼圆睁,小声嗔怪:“谁让你中午给我灌那么多酒?害得我昏了头这才不能及时制止你胡说八道?”

“咱老夫老妻,请你喝酒天经地义!”朱高煦急得跳脚,“现在要紧的是如果父皇知道这事儿怎么办?真把咱关到诏狱去,那可就坏事儿了!”

“周德海应该不至于敢明天早朝当面交给皇帝吧?再说了你父皇总共就三个宝贝儿子,还都是嫡子,怎么舍得把你关进诏狱?”汉王妃倒是显得颇为镇定,语气不紧不慢,“忙活一天都累死了,先休息。”

说罢,她便自顾自地准备沐浴就寝,留下朱高煦在一旁呆若木鸡。

紫禁城。

朱棣满心愤懑与忧虑,完全没有汉王妃那般轻松惬意的心情。

二儿子朱高煦那番大逆不道的话语如同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让他痛苦不堪。

想当秦王李世民第二?那岂不是把他这个父亲比作李渊第二,太子朱高炽比作李建成第二?这让朱棣心中涌起一阵寒意,也让他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对太子的打压策略。

朱棣回想起永乐初年,那时的他确实觉得这个儿子与自己颇为相像,同样的英气逼人、同样骁勇善战,心中难免多了几分偏爱。

可随着一次次亲征漠北,他逐渐看清了朱高煦的本质——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

反观长子朱高炽,虽不善骑射,却有着过人的智慧和宽厚的品德,是真正能够担当守成之君的人选,大明的江山交到他的手中朱棣才能放心。

安贵妃在一旁战战兢兢,看着朱棣脸色一会儿阴沉如墨,一会儿又露出思索的神情,大气都不敢出。她怀里的小公主也感受到母亲的紧张与害怕,原本活泼好动的她此刻也安静下来,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朱棣。

不知过了多久,朱棣终于恢复平静,重新神色如常,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王睿写的奏疏,倒是给了朕启发,王忠!”

朱棣看向王睿奏疏上“海晏河清方为礼仪之邦”这行溜须拍马的文字,心中有了主意。

“奴才在。”王忠立刻恭敬地应道。

“朕的小女儿就叫朱清仪。”

解决了女儿的名字问题,朱棣又安慰了安贵妃母女几句,这才带着王忠前往御书房。

此时的朱清仪,还在母亲怀中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对父亲所说的一切浑然不知。

到了御书房,朱棣在龙椅上坐下,半晌才开口:“老家伙,你跟了朕这么多年,又在宫里待了这么久,能不能跟朕说几句体己话?朕小时候还没就藩时,你就在宫中了吧?”

“奴才洪武五年进入宫中,洪武三十五年开始服侍主子。”王忠恭敬地回答道。

朱棣刚想骂他胡说八道,哪来的洪武三十五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突然想起,正是自己为了名正言顺地登基,才将《明太祖实录》里的时间改成了“洪武三十五年”。

“你告诉朕,你更希望朕的哪个儿子当皇帝?”朱棣突然问道。

王忠心中一惊,这问题如同一个烫手山芋,让他不敢轻易回答。

如果直接说希望太子当皇帝,可能会被皇帝认为是太子党;如果说希望汉王当皇帝,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王忠清楚自己不属于任何党派,他之所以会帮王睿一把,让这本奏疏被皇帝立刻发现,完全是因为从干儿子王淮那里听到了风声。

王忠心里跟明镜似的,在朱棣百年之后,干儿子王淮必会随着朱高炽登基而得到重用,自己想要安享晚年,断然离不开王淮的庇护。

“回主子,奴才这把贱骨头,看不到陛下以后的事情。”王忠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寡人问,你就答。”朱棣摇了摇头。

听到皇帝自称“寡人”,王忠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奴才更想看到太子爷当皇帝。”

“哦?”朱棣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表示想听听王忠的理由。

“奴才知道太祖皇帝当年打天下的艰难,又见过建文的昏聩,还亲身经历现在的这般永乐盛世。”王忠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奴才明白,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主子是能打能守的双全明君,古往今来少有。但在主子的几个儿子里,奴才却觉得只有太子爷才能把江山守好。汉王虽然骁勇善战,但他不懂如何治理国家,不懂如何守好主子打下的万里江山。”

朱棣听了王忠的话,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他深知王忠跟随自己多年,长期协助自己处理政务,是个忠诚可靠之人,心中只有自己这个君王和大明江山社稷。

虽然王忠身体残缺,但他的精神却比一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更加健全、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