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绣帕绝笔(第2页)
余幼嘉面无表情的看完,顺手将手里的帕子递给闻讯而来的连小娘子和五郎。
五郎自幼便有诗书天赋,一目十行看完,张了好几次口,才将话吐出来:
“竟,竟都是三婶娘做的......”
一开始他的中毒,所谓的‘吕氏下毒夜逃’,还有这回背后下手,令大伯娘一尸两命......
全部都是洪氏做的。
她平日里一声不吭,连话都没有多上一句,可,可竟然,早已恨毒了余家。
五郎脸色白的吓人,几乎就要倒地不起,可仍撑着精神,一遍遍执拗问道:
“为了一间屋子?”
“三婶娘动手推大伯娘,竟只是为了一间屋子吗?”
“可,可没有地方再住人了,我娘也问过她,若是不愿,阿娘可去老夫人处挤挤......”
问过的,都是问过的。
家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东厢房全是病气,总不好住人。
大家都照看着彼此,到现在甚至还有人轮流睡在厨房里守夜,就为了有人起夜时能喝上一口热水。
到头来,竟,竟只是为了一间屋子?
余幼嘉对这显而易见的事情没有开口说半字,只是又摊开了第二张写有血字的帕子——
【不痛快......
没有我原先所想的痛快。
我今日本以为机会难得,能杀掉一个算一个。
若是被那手段强绝的外室女抓到,我就干脆利落的一口气抹了脖子......
可白氏倒地后,我也没有预想中的痛快。
血,好多好多的血。
令我想到了那个很小很小的孩子。
她是我第一个孩子,余家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刚刚血肉凝身,勉强能看出男女的...孩子。
那时候我才刚刚嫁给夫君不久,人人都说,夫君只是余家的庶子,上不得台面,更没前途,我嫁过去没什么好日子。
可她们不知道,她们不知道在夫君身边过的几年,是我这个自小寄人篱下,受尽白眼的庶女这辈子过过最好的日子。
世上没什么能比三郎更好。
他虽是庶子,可脾气温良,总会逗我,总会问我,可有短什么,可有受到欺负,若是嫡母有偏颇,一定要同他说。
可老夫人怎么会有偏颇呢?
那是再宽厚不过的人了。
但凡两位妯娌有的,必定有我的一份。
大嫂难孕,二嫂为母守节,虽定亲早,可入门却比我晚,也没有子嗣。
我那年怀了孕,婆母便开心的厉害,但凡府中有什么好东西,纵使只是小小一个柑橘,她尝了觉得好,也会拢在袖中,等客散尽后,让人快些拿给我。
她比我亲娘都要像娘。
连我那些没心肝的娘家兄弟来讨钱去赌,害我摔倒,失了第一个孩子,她也没有半点儿责怪我,而是穿上诰命服,为我去娘家讨个公道。
婆母,竟为儿媳去娘家讨公道。
说来可笑,对不对?
可老夫人就是这么做了。
我那还没睁眼瞧瞧世间的孩子,不仅有长生灯,还有婆母日日为她诵经祈福。
甚至,从那往后的家中小辈们,也只从‘二’开始排字辈。
冥冥之中,我心中总会想,若是有人悉心,应当会瞧出来,二娘之上,应当还有一个孩子。
如此,倒像是有人记着那孩子一样......
好。
很好。
虽失了那个孩子之后,我好几年再没孩子,可到底是又怀上了六娘。
本该,一切都好。
然而,然而。
可是,公爹却被陛下治罪,祸及满门。
我没了丈夫,没了闺女......
我恨。
我以为我恨。
但刚刚推倒大嫂后,我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恨什么。
夫君好,婆母好,黄氏虽唠唠叨叨,莽撞糊涂,可她十句里,总有八句在宽慰我。
白氏.....
白氏也好。
她的脾气,一家子最好。
可我害了她。
我害了她。
她流了那么多血,她倒地后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她分明看到了我!
可到死,却都没有同旁人说,是有人在她身后推了她。
......
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发我?
为什么不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为什么,不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