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了尘大事(第2页)
自永寿宫那次见面后,了尘便在城郊大慈恩寺住了下来。
皇帝时常借故去寺中祈福,实则是想与他多说说话。
有时两人在禅房里对坐,一整日不说一句话,只听檐角铜铃在风里轻响;
有时却会为“应无所住” 西个字争到日头西斜,皇帝说“帝王治国,岂能无所住”
了尘便指着寺外的农田:“农夫播种时想着收获,却也得顺应天时,陛下的‘住’,该是江山社稷,而非一己之私。”
这话戳中了皇帝的心事。
他夜里总梦见董鄂妃化作轻烟,惊醒后便在佛堂里坐到天明。
了尘送来的那串菩提子,被他捻得光滑发亮,珠子间的绳结磨断了三次,每次都是了尘亲手重串,绳结打得又紧又匀,像在说某种不肯松动的坚持。
深秋的一个雨夜,皇帝又去了大慈恩寺。
禅房里点着盏油灯,了尘正在抄经,笔尖在宣纸上划过的声音,混着窗外的雨声,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她今日又咳了血。”
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龙袍下摆还沾着泥水 —— 他是从永寿宫首接策马过来的。
了尘放下笔,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陛下还记得那片菩提叶?”
皇帝当然记得。董鄂妃将那叶子夹在《金刚经》里,如今叶片虽枯,脉络却愈发清晰。
“她总说,叶子落了,是为了让树过冬。”
“生死也是这般。”
了尘翻开自己抄的经文
“昨日寺里的老松掉了枝,却从断口处冒出新芽。陛下执着于‘失去’,便看不见那些藏在暗处的生机。”
皇帝望着油灯里跳动的灯芯,忽然想起初见董鄂妃时,她鬓边的凤凰簪在日光下泛着光,像极了此刻的灯芯。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在守护那点光亮,却不知光亮本就会生灭,能做的,唯有在亮着的时候,好好看着。
“朕想为她建座塔。”
皇帝的声音轻了许多,“就在这寺里,塔上刻满《金刚经》,让经声护着她。”
了尘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油灯的光:
“陛下若真慈悲,不如减免江南的赋税。董鄂妃娘娘读经时,总念着‘众生平等’,她要的,或许不是一座塔。”
那夜皇帝在禅房待到天明。
离开时,了尘送他到山门,递给他一本新抄的《金刚经》,
封皮上画着株菩提,树下落着片叶子,旁边题着行小字: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皇帝回到宫中,第一件事便是下旨减免江南三成赋税。
董鄂妃听宫女念完圣旨,望着窗外飘落的海棠花,忽然轻声笑了。
她臂间的朱砂痣依旧鲜红,却不像从前那般灼眼,倒像是融进了皮肉里,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此后,皇帝仍常去大慈恩寺。
有时与了尘探讨经文,有时只是并肩坐在菩提树下,看云卷云舒。
他渐渐明白,最好的祈福不是求佛留住谁,是像了尘说的那样,
“在能珍惜的时候,好好珍惜”。
而那本画着菩提的《金刚经》,被他放在董鄂妃的《金刚经》旁,两本书的页脚,都在日复一日的翻阅中,渐渐卷了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