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影裂
林秋的呼吸卡在喉咙里。黑暗像活物般蠕动,那些镜子不知何时从通道两侧的石壁里渗出来,镜面贴着潮湿的岩壁,边缘还挂着粘稠的黑丝。天玑剑落在脚边,青光微弱得像残烛,勉强照亮最近的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他,眉心正渗出一点猩红,顺着鼻梁往下淌,像道血泪。
“谁?”他弯腰拾剑,指尖触到剑柄的瞬间,剑身突然剧烈震颤。
青光炸开半尺,照亮了更深的黑暗。通道尽头的阴影里,站着个模糊的人影,衣袍宽大,随着气流轻轻摆动,竟分不清是沈砚的月白,还是林秋的玄黑。
“还没结束呢……”
那声音再次响起,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林秋猛地转身,天玑剑的青光扫过身后,却只照到空荡的石壁,以及壁上一面嵌着的铜镜。
镜中没有他的身影。
只有片翻滚的黑雾,雾里隐约能看到无数双眼睛,绿色的、红色的、黑色的,密密麻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外。
林秋的后颈泛起寒意。他想起暗河底那些头颅,想起沈砚变成怪物时的眼眶,那些眼睛都带着同一种饥饿——对血肉的,对魂魄的。
“陈墨?”他握紧剑柄,声音发紧。
镜面的黑雾突然凝聚,化作一只苍白的手,按在镜内侧。五指修长,指节分明,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
这只手……太熟悉了。
林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那道与铜镜裂痕相同的伤还在渗血,形状竟与镜中那只手的指节完全重合。
“你看,我们本就是一体。”
镜中的手开始动,指尖沿着镜面的纹路游走,画出与陈墨祭坛上相同的符文。符文亮起时,林秋感觉眉心的印记在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肤而出。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另一面铜镜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镜中突然映出林秋的脸——不是刚才那个魂魄被污染的林秋,是初见时在镇魂阵外,眼神清澈,嘴角带着点倔强的林秋。
“别信他。”镜中的林秋开口,嘴唇动得很慢,声音却异常清晰,“他在骗你。”
林秋的心猛地一揪。他抬手去碰镜面,指尖刚要触到那片冰凉,镜中的林秋突然变了脸色,眼睛里的清澈瞬间被黑雾吞噬,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他就是你啊……”
镜面“咔嚓”一声裂开细纹。
林秋的指尖被震开,血珠滴落在地,瞬间被地面的黑丝吸了去。他抬头看向通道尽头的人影,对方不知何时走近了些,衣袍的颜色在青光里变幻,时而月白,时而玄黑,像两色的墨混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谁?”林秋的声音在发抖。
人影停下脚步,距离不过十步。青光终于照亮了对方的脸——一半是沈砚温和的眉眼,一半是林秋苍白的侧脸,两种容貌在鼻梁处拼接,形成道扭曲的裂痕,裂痕里渗出绿色的血,滴落在地,化作细小的爬虫,朝着林秋的方向爬来。
“我是沈砚。”左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温和如旧。
“我是林秋。”右边的嘴角扬起,带着点倔强的弧度。
两张嘴同时张开,发出重叠的声线:“我是陈墨。”
天玑剑的青光突然熄灭。
黑暗瞬间吞没一切,林秋的眼前只剩下那道拼接的脸,在绝对的黑暗里,那道裂痕泛着幽幽的光,像条潜伏的蛇。
“三百年前,我以魂魄为引,分三为七,藏于镜界。”那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沈砚是‘影’,林秋是‘养’,你是‘锁’。”
林秋的手指在发抖。他想起沈砚说的“林家的血能锁万物,也能养万物”,想起林秋胸口那半块玉佩,想起自己掌心的伤——原来从出生起,他们就只是容器,是陈墨重生的零件。
“沈砚的身体装着我的恶念,林秋的魂魄养着我的残魂,而你……”黑暗中的脸缓缓靠近,呼吸里带着林秋的皂角味,沈砚的腥气,还有陈墨那股腐朽的檀香,“你的血脉里,锁着我的本体。”
林秋猛地挥剑。
青光划破黑暗的瞬间,他看到那道拼接的脸裂成两半,左边化作沈砚的头颅,右边坠着林秋的脖颈,断裂处涌出绿色的血,溅在镜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你杀不死我。”
两半头颅在空中悬浮,嘴巴同时开合。沈砚的那半咧开笑,露出尖利的牙齿;林秋的那边流着泪,眼神却带着哀求。
林秋的胃里一阵翻涌。他偏过头,余光瞥见通道两侧的铜镜都在震颤,镜面的人影开始扭曲,有的长出了沈砚的利爪,有的拖着林秋的锁链,有的顶着陈墨的道冠,所有的脸都朝着他,露出同一种贪婪的表情。
“天玑剑认主,可你知道,它最初认的是谁吗?”
两半头颅突然合在一起,变回那张完整的脸,只是眉心多了点猩红,与林秋的印记遥相呼应。他抬手,指向林秋脚边——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石盒,盒盖敞开,里面铺着块褪色的红布,放着半块玉佩,与林秋怀里的、沈砚攥着的,恰好能拼成完整的一块。
是祖父临终前藏起来的那半块。
“陈墨的剑,陈墨的血,陈墨的玉佩……”林秋的声音发颤,“你早就布好了局。”
“不,是林家帮我布的。”那张脸笑起来,眼角的纹路竟与祖父有几分相似,“你的祖父,祖父的祖父,每一代守镜人,都在帮我养这具血脉。他们以为是镇压,其实是喂养,用林家的命,喂出一把能装下我魂魄的锁。”
石盒里的玉佩突然飞起,撞向林秋怀里的那半块。
两瓣相触的瞬间,没有璀璨的光,只有一声沉闷的碎裂声。玉佩化作齑粉,钻进林秋的掌心伤口,顺着血液往心脏钻。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林秋跪倒在地,天玑剑脱手而出。他感觉魂魄像被扔进了熔炉,一半在结冰,一半在燃烧,两种力量在血管里冲撞,撕扯着他的四肢百骸。
“感觉到了吗?”那张脸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额头,“我的本体在苏醒,你的血脉在沸腾,我们正在融合。”
林秋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看到无数画面在眼前闪回:三百年前陈墨举剑刺向胸口,祖父在祭坛前烧毁族谱,林秋在镇魂阵里撕心裂肺地喊他的名字,沈砚在禁地门口递过玉佩时眼底的挣扎……
原来那些犹豫,那些不忍,那些看似偶然的巧合,都是被锁在血脉里的本能。
“不……”他咬着牙,舌尖尝到血腥味,“他们不是自愿的。”
“自愿与否,有什么重要?”那张脸的眼睛里映出他痛苦的模样,竟露出几分怜悯,“林家的宿命,就是为我而生,为我而死。”
“那我偏要改。”
林秋猛地抬头,眉心的猩红突然炸开,化作一道血线,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抬手按住最近的一面铜镜,掌心的伤与镜面的裂痕严丝合缝地对上,鲜血瞬间染红了镜面。
“你要干什么?”那张脸第一次露出惊惶。
“你不是说,林家的血能锁万物吗?”林秋笑起来,嘴角的血沫混着血泪,显得格外狰狞,“那我就用这血,把你和这镜界,一起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