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五月初六(二合一)
小院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只有墙角老仆那单调而执着的劈柴声——“笃、笃、笃”——依旧不疾不徐地响着,每一声都像敲打在紧绷的心弦上,将那份沉重感无限放大。
沈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黄裳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即便天晶母剑真在青龙会手中,这虎口夺食之事,他也必须去做!这不仅关乎他追寻的真相,更因为完整的天晶剑可能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
况且,母剑是否真在青龙会,仍是未知之数。若真在……只怕沈诺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如跗骨之蛆般找上门来!
他袖中那枚绿珠早已不再是秘密。
少室山一战,女娲虚影重塑天地的惊世之景,早已震动寰宇。
绿珠在他沈诺手中,只怕早已落入某些庞然大物的视野。
完整天晶剑的诱惑……谁能抵挡?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在沈诺脑海中闪过,他眉头紧锁,沉吟片刻,看向黄裳,声音低沉而锐利的问道:
“前辈,依您之见,厉无咎携天晶母剑遁入青龙会,此事……您有几分把握?”
黄裳缓缓放下那根青竹钓竿,双手拢在宽大的袖袍中,苍老的面容在池塘粼粼波光的映照下,平静得如同深潭,却又蕴含着洞察世事的深邃。
“老朽无法断言。”
黄裳语气坦诚,目光澄澈如洗。
“血遁去向本就虚无缥缈,厉无咎是生是死,神剑最终花落谁家,皆是未知之数。言其遁入青龙会,不过是我基于青龙会深不可测的底蕴、行事诡秘的特性,以及厉无咎当时山穷水尽的处境,所作出的……最可能的一种推断。”
他那双看似浑浊却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如同实质般落在沈诺身上,带着一丝了然:
“小友仅凭一个飘渺的传言便寻到老夫这山野之地,看来此剑于你,重逾性命。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放弃,对么?”
沈诺默然,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寒刃,这便是最明确的回答。
黄裳微微颔首,话锋却陡然一转,语气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悲悯的警示:
“然而小友须得明白,青龙会之可怖,非在其显露于外的爪牙锋芒,而在其潜藏之深,根须遍布,耳目通天!小友可知,你袖中之物……”
他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沈诺紧握的左袖。
“那枚曾在少室山引动创世神迹的绿珠,其气息煌煌如日月经天,瞒不过真正的有心人。尤其是……与它本出同源、感应相契的天晶母剑持有者!”
嗡——!
袖中绿珠猛地一烫!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数倍的灼热感骤然爆发,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血脉深处轰然苏醒!
一股沛然莫御的牵引之力几乎要破袖而出!
沈诺浑身剧震,体内气血翻腾,脚下青石板被踩出细微裂痕!
将臣的紫眸瞬间眯成危险的细线,周身空间微微扭曲,隐晦的暗红真炁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看似平静的空气,仿佛有无形的目光穿透虚空,贪婪地锁定了那枚绿珠。
黄裳仿佛对沈诺的异状与将臣的戒备视若无睹,只是平静地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沈诺心头:
“少林之战,女娲显圣,重塑山河……此等惊天地泣鬼神之象,早已震动寰宇内外。青龙会若存于世,岂能不知?岂能不察?那枚与母剑同源、甚至可能血脉相连的绿珠在你手中……此事,只怕早已不是秘密,成了某些存在案头最醒目的标记。”
他微微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无奈与对后辈的怜悯:“小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身负此等能引动创世神力的重宝,在青龙会这等庞然大物的眼中,你沈诺,你天一门,或许早就已经成为了……”
黄裳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绕上沈诺的脖颈,带来刺骨的寒意。
成为了他们志在必得的猎物!
袖中绿珠滚烫的温度,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沈诺的神经。它不再是解开谜团的钥匙,更像是一个招灾引祸的祸源!
小院的空气彻底凝固,连那“笃笃”的劈柴声,此刻听来都如同为谁敲响的丧钟。
“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死寂。
沈诺原本紧蹙的眉头骤然松开,脸上非但不见丝毫惧色,反而绽放出一种舍我其谁、睥睨天下的狂傲气魄!一股凛冽的战意自他身上升腾而起!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来吧!”
沈诺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金铁交鸣,清晰地回荡在小院之中。
“看看是他青龙会的牙口更硬,还是我天一门的骨头更硬!”
黄裳看着沈诺此刻的神情,那决绝无畏的眼神,那沸腾的战意,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几百年前那个孤身仗剑、杀入魔教总坛万军丛中的自己!
只不过……时光荏苒,他老了,牵挂多了,那份纯粹的、一往无前的锋芒,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哈哈哈!好!好胆魄!好气概!”
黄裳那古井无波的心境终于被这冲霄的锐气激起波澜,毫不吝啬地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激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
笑声渐歇,黄裳脸上的肃穆缓和了些许,眼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他缓缓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本古旧的线装书籍。
书页泛黄,边缘磨损,透露出岁月的沧桑。
封页之上,四个铁画银钩的古篆大字苍劲有力——
《九阴真经》!
在沈诺震惊、不解的目光注视下,黄裳郑重地将这本足以让整个江湖疯狂的武学宝典,递到了他的手中。
“您...这是何意?”
沈诺愕然。
黄裳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恳请与深沉的执念:
“老朽想请沈小友,帮我一个忙。这便是酬劳。老朽孑然一身,虽顶着国师虚名,但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本倾注毕生心血的旧作了。”
他浑浊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某个不共戴天的仇敌身上:
“倘若……倘若那贼子厉无咎真在青龙会,烦请小友设法告知老朽一声!百年血仇,刻骨锥心!这份恩怨……老朽实在放不下啊!”
最后一句,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恨意与苍凉。
沈诺心头震动,双手郑重地接过那沉甸甸的《九阴真经》,肃然道:“前辈所托,晚辈谨记于心!此恩此情,沈诺必不敢忘!”
“青龙会之事,晚辈还需细细筹谋,便先行告辞了!”沈诺抱拳。
黄裳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院门外那条看似平静的长街,沉声道:“青龙会在汴京,亦有一处隐秘分舵。小友……务必小心。”
黄裳府邸那扇斑驳残破的木门发出沉重而刺耳的“嘎吱”声,缓缓合拢,隔绝了院内沉静如水的空气与那仿佛永不停歇的劈柴声。
门外,是汴京城午后慵懒的市井画卷。暖阳洒在青石板路上,车马粼粼,人声隐约传来,带着尘世的烟火气。
然而,沈诺的脚步刚刚踏出府邸门槛,踩上那几级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石阶——
一股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带着实质恶意的寒气,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瞬间舔舐过他的后颈皮肤!
不是秋风!不是凉意!
是目光!
数道、十数道……如同无形的淬毒钢针,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刺来!
阴冷、贪婪、充满压迫!
沈诺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滞!
“哼。”
身旁的将臣发出一声极轻、却饱含着无尽冰寒与暴虐杀意的冷哼。
眼眸深处,暗红色的熔岩疯狂翻涌,周身空间都因她散逸的恐怖气息而微微扭曲。
就在这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成冰,令人窒息的前一刻——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街角阴影中“流淌”而出,毫无征兆地凝固在沈诺正前方三丈外的街心。
靛蓝布衣,洗得发白,面容平凡得如同街边最不起眼的贩夫走卒。
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幽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纯粹的冰冷。
第九境!赋神通境巅峰!
青龙会!
果然来了,而且来者不善!
那靛蓝布衣男子,脸上肌肉极其僵硬地扯动,露出一个如同提线木偶般的诡异笑容,对着沈诺拱手,声音平板无波,毫无人类情感:
“沈门主,幸会。在下青龙会,五月初六分舵,舵主,‘无面’。奉上峰钧命,在此恭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