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六)(第2页)

虽然这样想不太对,但季子禾还是庆幸这件事发生在一个他能出现的时间里,于是他能得知事情的全貌,于是他能在江语放声哭泣时递上一个衣角。

感情的衡量标准从来都是适合,就像这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就像长得全然不同的拼图也能完美并合。而他们本来就是带着不能融合棱角的两个人,性格和成长是棱角形成的原因,也是不能融合的本质。

从来默默在人群中隐匿起来的许之然,在江语面前,一直披着,让他疲倦不堪的光鲜亮丽,所以他才会在卸下伪装后的相处里,重获新生,和那个完全契合的另一半拼图,无拘无束的相拥。

江语呢,她总会明白,亲密关系从来都是礼物一般的嘉奖,得到了是锦上添花,失去了便成为过眼云烟,不必苛求事事都有一个好的结果,也不是事事都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她一定会像池嘉笙和陈义晨所说那样,更在乎自己的感受,更爱自己,不再劳心猜疑,不再费力讨好,不再委曲求全,把成为更好的自己,看得比一个圆满的结局更为重要,重新盛开之时,迎来那徐徐清风。

这天英语课,老师发下一沓厚厚的,红灰相间的英语周报,“这节课,做完这套报纸的完形填空,下节课互相订正、评讲”,说罢,拖了一张板凳,坐在讲台上,埋头批改作业。

“江语,江语。”季子禾戳着江语的后背,递给她一只耳机。

“干嘛,做题呢。”江语悄悄偏过头,把耳机丢回季子禾桌子上,转过头去继续写题。

“得了吧你,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在打瞌睡。”季子禾毫不留情地戳穿江语,拾起桌子上的耳机再次递给她。

江语后背贴着椅子,头轻轻后仰,一边盯着讲台上的老师,一边小声跟季子禾抱怨。“午觉都还没醒呢,就开始做阅读,第一段我都读了三遍了,就没记住几个单词…”

“所以说,听会儿音乐,刚好清醒一下。”季子禾见江语还没接过耳机,直接塞进她耳朵里。

江语取下被季子禾强塞进自己耳朵里的耳机。“被发现了你就等着死吧。”

说罢,又调整调整位置,示意季子禾播放音乐。

江语托着下巴,摊开手掌,遮住塞着耳机的整个耳朵,期待着,季子禾的音乐品味。

轻柔舒缓的音乐伴着清脆的钢琴声,梁静茹的细语温声,从耳机里缓缓传来。

“我无法帮你预言,委屈求全有没有用,可是我多么不舍,朋友爱得那么苦痛……

爱可以不问对错,至少要喜悦感动,如果他总为别人撑伞,你何苦非为他等在雨中……”

“季子禾,你故意的吧!”江语猛地取下耳机,恶狠狠瞪着季子禾,眉毛被气得烧了起来,给瞌睡虫吓得躲得远远的。

“怎么,不喜欢我的脱敏治疗?”季子禾贱兮兮的眉毛飞得多高,似乎早已预料到江语的反应,眯着眼睛满意地笑。

“脱你个头,你就喜欢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是吧,我下课就去举报你不做卷子开小差……”

江语把耳机丢给季子禾,转过身去又转回来威胁他,再转回去时,手肘故意朝桌子左上角,岌岌可危的豆腐渣工程,猛地撞过去,“嘭哧”一下,整栋大楼坠入深渊,七零八落。

江语朝弯腰捡书的季子禾吐了吐舌头,食指扒着下眼皮,翻了个史无前例的大白眼,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得逞地转过身,又读起第一篇完形填空的第一自然段,仿佛所有单词抢着跳进眼睛,嗖嗖地,一目十行,ABCd整齐排成一纵列,出现在每个题号前。

课间,老师让前后桌交换周报,按照黑板上的五个一排的答案,互相订正。

江语头也不回把周报丢给季子禾,“啪”,干脆利落地抢过季子禾桌子左上角放着的周报,低头擡头,玩着找不同的游戏。“唰唰唰”划着杠杠,狂野潦草地在旁边写上正确的选项。虽说不算太多,也至少得有一半了。

季子禾倒是改得很轻松,仿佛就是擡头念一遍正确答案,再低头重复一遍正确答案,偶尔有一个离经叛道的,季子禾把正确的选项画上圈圈,悄悄提醒它赶紧归队。

两人交换回试卷,表情却截然不同。

“江语,你拿我卷子练字呢?鬼画符啊?”季子禾打开这双开门冰箱一般的英语周报,摇头咂嘴。

“对的还没我给你改的多,你也好意思说。”江语装作不屑地调侃季子禾。

“哎,这正确率能不能复制粘贴给我的物理化学啊,真烦人。”江语翻看着,几乎没有任何修改痕迹的试卷,又瞥一眼厚厚一沓需要订正的理综试卷,头疼不已。

季子禾望着身后黑板贴的“志愿墙”,看着江语名字后面的“C大”。

“江语,你这偏科可不行哈,到时候拖你后腿,你还怎么考去北京?”

“是,是,像你看齐,各科抱团取暖,不抛弃不放弃,行了吧。”

江语拿出那沓愁人的理综试卷,试图找出每一个分数离家出走的原因。

“切,等着吧,到时候我先去北京替你走一圈,心情好的话再去机场接你喽。”

季子禾洋洋得意,仿佛两人已经约定好了一样。

江语没再接季子禾的话茬,她自然是不担心季子禾,虽然一直不在学校,但贴在志愿墙右边的,期末考试排行榜上稳定的名次,都是季子禾努力的见证。

整整两天,严格按照高考的时间,被白纸层层包裹的墙壁,能挤下50人的教室里宽敞地摆着30张桌椅,黑板上写着工整的考生须知。会考短暂地,来了又走,虽然在难度上无法真正与高考契合,但也算是高三第一次正式的大考,从这时开始,高考便来到了新的倒计时里。

“江语,考完了,我该走了。”季子禾收拾完桌面上的东西,抱在胸前,倚靠着,赖在座位上。

“走了好啊,赶紧把我的陈义晨换回来。”短暂的六天,太过熟悉的同窗感觉,以至于在分别时,江语好像突然被一双手,从一个阳光明媚、春和景明的世界里拽了出来,眼前又是这个湿冷的寒冬,仿佛季子禾,会一直坐在那个自己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不送送我?”季子禾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向江语。

“哦,等我喊上池子,送你到校门口。”江语说着朝教室外面走去。

“不用了,我下午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已经和她道别了,我东西又不多,你一个就够用了。”季子禾站起身,一个转体,把江语夹在臂窝间,拐了回来,把抱在怀里的几本书丢给江语之后,背上书包,拖着一早收拾好的行李箱,准备离开。

从教学楼五楼到校门口的那段路不算近,两人沉默不语,行李箱轮子划过水泥地,发出“呜呜隆隆”的声响,盖过了两人心里悄悄的不舍。坐在柏树林里的长椅上,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