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山雨欲来(第2页)

不许一个蚊子飞出关来刺探我军青州虚实!关内陈军胆敢出关一步,无论多少,立刻截杀!把他们通通摁回那乌龟壳里!但同样——不许攻城!”

“是!”牛大和赤忽齐声应诺,虽然未获攻城之令让他们稍有不甘,但这骚扰、封锁、疲劳敌人的战术,却正中他们各自所好,又明确避免了强攻的巨大风险。

牛大眼中闪动着让炮兵弟兄“练手艺”的精光,赤忽则握紧了弯刀,指腹摩挲着刀刃上的寒光,仿佛已看到在关前旷野上猎杀敌哨的快感。

“为何在此地耗费兵力?”赤忽到底还是忍不住沉声问出了关键,浓眉紧锁,“分兵在此牵制,岂不是放任秦军攻打飞流渡口?”

崔琰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极淡、却充满智慧与锐气的弧度。

他走到地图旁,拿起笔蘸了蘸墨,在刚才指向的峡谷位置,清晰地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如同一枚即将落下的关键棋子。

“主公有令,青州诸事由我暂行裁断!这便是我的裁断!”崔琰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

“张辽想耗死我们?那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的确不宜攻其坚城,但我们……可再造一座关!”

“再造一关?!”牛大和赤忽都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错!”崔琰掷地有声,笔尖重重敲在地图上,“就在此地——苍狼口峡谷!张辽稳守上谷关,自以为后方无忧。殊不知在他眼皮底下不足百里,我们另起炉灶!”

他用笔尖重重敲在峡谷位置的墨圈上:“此地地势险要,两侧崖壁垂直如刀削,我查过工部遗留的图册,谷底遍地皆是上好石料!而我们有水泥之利!此乃筑城天赐!”

“命令工兵营即刻拔营,全军所有俘虏、降卒,以及临淄城内招募的工匠民夫,通通押上!在此谷口,依照‘磐石堡’图纸样式,全力抢筑新城关!”

崔琰眼中燃烧着破局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张辽深沟高垒需要时日?我水泥筑城,只需半月!不!十日!十天之内,必须见到雏形!”

“关墙建好后,立刻将牛大你部的‘没良心炮’运抵关墙之上!再配上所有可用的投石机!届时依托我们亲手打造、立于不败之地的新关隘,架上火力投送!”

他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冰冷的预判和绝对的掌控感,“张辽想耗?我们让他好好守着那座旧关!让他困在里面慢慢耗!让他等他的十万新兵!让他等秦军在东线动手!”

“可最后呢?”崔琰的手指猛地向西南方向一划,重重戳在地图上陈国国都“洛城”的位置,墨迹在城名上晕开一小团,

“等他耗费无数粮秣,精疲力尽盼来秦军东动之时……便是我们时机成熟之日!集中优势兵力,绕开那座固若金汤却已被我们锁死的‘上谷关’!踏着我们新设的苍狼堡!直捣陈国黄龙腹地——洛城!将战火……烧到陈景润自己的卧榻之旁!”

“好!!”牛大只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双目放光,蒲扇大的手掌兴奋地搓着,指节咔咔作响,

“妙计!妙计!参谋长高明!上谷关交给我们!老子给他们来一出关内捉鳖!不光不让鳖探出头来,还要用炮火在它洞口天天敲锣打鼓,让它龟缩在里面也心惊胆战!弟兄们练枪练炮也有了活靶子!痛快!比戳那些不会动的草人过瘾百倍!”

“封锁,交给我草原的网!”赤忽也重重点头,眼中凶光内敛,化作更坚冷的寒冰,“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好!”崔琰立刻拍板,“你们二人,即刻整军出发!务必完成封锁、阻敌、为工兵营修筑苍狼堡争取时间之重任!主公坐镇临淄府衙,居中调度,新政安民事关根基,不容有失。本参谋长——”

他的目光骤然转向西方,掠过地图上飞流渡口的位置,“必须亲自秘密前往飞流渡口!秦沐风选择此地下手,所图非小!赵天啸那里,更需要一位决策主脑!”

“遵命!”两人抱拳领命,转身便要大步离去。

“且慢!报——!!”

就在此刻!又是一声急促却与前两者截然不同的传报声响起!

这声音没有前两者的凄厉绝望,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因震惊或不可思议而特有的高亢尾音,像被捏住了嗓子的公鸭。

第三名信使大步冲入厅中,此人穿着体面的驿卒服饰,脸上并无长途奔波的疲惫,反而因极度兴奋或惊愕而涨得通红,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贴在脑门上。

他手中捧着的并非沾着硝烟血迹的军报竹筒,而是一卷用明黄绸缎严密包裹的物件,边角绣着精致的龙纹,一看便知来自最高等级的宫廷。

“启禀参谋长大人!金陵……金陵来使!”信使的声音都在发颤,双手捧着绸缎卷高高举起,“说是……大秦皇帝陛下特使!手持……圣旨!口称……”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得像吞了个鸡蛋,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音,“……奉旨册封我主……为朔王!一字亲王!”

唰!

厅内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刚转身的牛大、赤忽,全都瞬间聚焦在那卷明黄的绸缎上!

那抹刺眼的明黄像是一道来自南方的、猝不及防的闪电,劈得人眼生疼,连烛火都仿佛被这颜色逼得黯淡了几分。

崔琰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窖,面上却不动分毫,唯有那平素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的锐利光芒。

他稳步上前,接过那卷沉重的绸缎,指尖触到绸缎冰凉光滑的质地,竟微微有些发颤。修长的手指平静地解开丝绦,缓缓展开——

明黄云锦的圣旨上,金丝绣就的龙纹盘绕夺目,鳞爪飞扬,仿佛要从绸缎上挣脱出来。中央的宝玺鲜红刺眼,像是刚从血里捞出来一般。下方一行力透纸背、霸气凛然的墨字清晰无比:

“…… 敕封皇亲周朔,战功彪炳,功在社稷……特封为一字亲王‘朔王’! ……”

一字王!朔王!位极人臣!超品之尊!甚至……隐约带着比天子更短的御名——要知天子名讳多为双字,此“朔”恰为单字,其中意味,足以让天下震动!

崔琰的瞳孔,在这一瞬间骤然收缩,如同最精密的机括被死死卡死!

秦沐风!好狠!好毒!好阴险!

明捧实压!这是把周朔直接架在了与陈景润天子并肩的恐怖高度!

甚至隐隐压过其“镇北王”一头!表面上尊崇至极,风光无限!背地里,却是泼天的祸水!

周朔一旦接下这个比陈国“镇北王”更加夸张的封号,在天下人眼中,便彻底与陈朝决裂!

更坐实了其僭越不臣之心!秦沐风这一手,轻而易举地就把周朔从“收复故土的代州主”这相对模糊的身份,推到了“公然叛国、自立为王”的烤火架上!

从此天下再无回旋余地,秦、陈两国合力剿贼的名分更加堂皇!

同时,这烫手的“一字王”爵位,对周朔麾下不同来源的势力——代州旧部、青州降将、草原盟友——会产生何等微妙乃至撕裂的影响?

其心可诛!

这步棋,走得险,走得绝,走得……阴险无比!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为致命!

崔琰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厅堂敞开的门窗,望向临淄城的天空。

残阳如血!

浓厚的晚霞泼洒了整个天际,将这座刚刚经历过战火、空气中犹带血腥的古老城池,浸染得一片通红,如同铺开一张巨大的、猩红的天幕!

厚重的血色预示着不祥,又蕴含着某种狂暴的积蓄,仿佛下一刻就要倾泻而下,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苍狼堡的筑造尚未开工……飞流渡口的惊涛正在酝酿……上谷关的宿将蜷缩在深垒里磨着毒牙……南方的帝皇投来了包藏祸心的橄榄枝,封王旨意如同一柄淬了剧毒的黄金匕首,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