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公案 第21到30(第2页)
不想刘添瑞的妻子患上脑疽疮,医治无效,一命呜呼。刘添瑞痛哭着将她殡葬完毕,闷闷不乐生了病,医治后稍有好转。张学究劝刘添瑞:“不要怀念妻子了,保养身体,好好抚养你的儿子安住。”又过了半年,刘添瑞感染天行时气,头痛发热,到第六七天又去世了。正是:福无双至从来有,祸不单行自古闻。当时张学究让人把刘添瑞葬在他妻子墓旁。
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安住在张家村一住就是十五年,长成了十八岁,聪明智慧,读书学礼。一天,正值清明佳节,张学究夫妻准备好祭物,同安住去上坟祭扫。到坟前,摆放好祭物,张学究对婆婆说:“我有句话对你说。想安住如今已经长大了,今年是吉利之年,我想叫他把父母的骨骸带回故乡,认他的伯父,不知你意下如何?”婆婆说:“丈夫如果说到这件事,也是积阴德的事。我怎么会不同意呢?”二人商议已定,叫安住拜了祖坟,又叫他在那坟前也拜几拜。安住问:“父亲,这是谁的坟?”拜完,张学究说:“孩儿不要问。”烧了纸准备回去,安住说:“父亲不告诉我姓名,让孩儿失去亲人的记忆,我要性命做什么?不如自刎。”
张学究说:“我儿且慢,我告诉你。这是你的生身父母,我是你的养身父母。你是汴梁城离城二十里老儿村人,你的伯父姓刘名添祥,你父亲名添瑞,同你母亲带着你,当时你才三岁,十五年前,因为年成不好,来我家谋生。你母亲患脑疽疮去世,你父亲因感染天行时气而亡,我夫妻备棺木将他们殡葬了,把你当作亲生儿子抚养。”
不说还好,张学究才说完,安住就向坟前放声大哭说:“不孝子哪里知道生身父母双亡!”张学究说:“孩儿不要烦恼,选吉日良时,把你父母的骨骸带回故乡,去认了伯父刘添祥,葬埋了你父母的骨骸,不要忘了我夫妻养育之恩。”安住说:“父亲母亲的恩情超过生身父母,孩儿怎么敢忘记?如果能身荣富贵,定当结草衔环报答。”说完回家,让人选择吉日,把父母的骨骸包裹好,收拾好衣服盘缠、合同文书,做成一担挑着,前来拜辞。张学究说:“你爹娘来时,盘缠一文都没有。一头挑着骸骨,一头是些穷家当。孩儿路上小心在意,到了地方就捎信给我知道。”安住说:“父亲放心。”于是拜别张学究夫妇而去。
却说刘添祥忽然有一天心想:“我兄弟刘添瑞一人去谋生,至今十五六年,毫无音信,不知是死是活。我因为家中无人,娶了这个婆婆王氏,带着她前夫的儿子来家一同生活。”王氏也心想:“我丈夫刘添祥有个兄弟和侄儿去谋生了,倘若回来,哪里安置我这孩儿?”心中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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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春社,刘添祥因为去吃酒不在家中,下午酒席散后回家,正好安住在路上问人,来到家中,放下担子。刘婆婆问:“你这后生想要找谁?”安住说:“伯娘,孩儿是刘添瑞的儿子,在十五年前,父母和孩儿出外谋生,今日才来到,希望伯娘垂怜。”
正议论间,刘添祥喝醉回来,看见安住,就问他:“你是谁,来此干什么?”安住说:“伯父,孩儿是刘安住。”添祥问:“你那父母在哪里?”安住说:“自从离开伯父到潞州高平县下马村张学究家谋生,过了不到三年,父母双亡,只留下孩儿。亲父母已故,多亏张学究抚养。如今把父母的骨骸带回故乡安葬,希望伯父见怜,就是生死肉骨的大恩啊。”当时添祥喝醉了,刘婆婆说:“我家并没有人在外谋生,不知你是谁,敢来诈认我家?”安住说:“我现有合同文字为证,因此来认伯父,怎么会是胡认呢?”添祥不肯看,刘婆婆叫添祥:“把这安住打出去,免得在此胡缠。”
添祥依了妻子的话,手拿一块砖,把安住打破了头,重伤出血,倒在地下。有李社长听说了这件事,前来看问添祥打倒的是谁。添祥说:“谎称是添瑞的儿子,来此认我,又骂我,被我打倒,推死在地。”
李社长说:“我听说了,因此来看,不管是不是,等我扶起来问他。”李社长问道:“你是谁?”安住说:“我是刘添瑞的儿子安住。”社长问:“你这么多年在哪里?”安住说:“孩儿在潞州高平县下马村张学究家抚养长大,如今带父母骨骸回乡安葬。伯父、伯母说孩儿诈认,我给他们合同文字,又不肯看,把我打倒。又得爹爹救命,实在是无恩可报。”社长叫安住:“挑了担子,且同我回去。”即领安住回家,放下担子拜了。李社长说:“婆婆,你的女婿刘安住带着父母骨骸回乡了。”社长就叫安住把骨骸放在堂前,说:“我是你丈人,婆婆是你丈母。”叫满堂:“女儿出来,参拜你公婆的灵柩。”
安排祭物祭祀。化纸完毕,又摆酒席相待。社长说:“明天去开封府包公处控告被晚伯母、亲伯父打伤的事情。”当日酒散各回房休息。
第二天早上,安住径直到开封府告状。包公随即差人捉到刘添祥、晚伯母来,带上合同文书一并赴官。又传李社长来做明证。当日一干人到开封府厅下,包公问刘添祥道:“刘安住是你侄儿不是?”添祥夫妇告状说:“这小子不知是谁,不是亲侄。如果是亲侄,为什么多年没有音信?”包公取来两张合同一看,大怒,将添祥收监问罪。
安住慌忙告状说:“相公可怜伯伯年老无儿女,望相公垂怜。”包公又要将晚伯母收监问罪,安住又告状说:“望相公只问孩儿的罪,不干伯父母的事。”包公说:“你伯父、伯母如此可恶,既然不问罪,也难以完全宽恕。”喝令左右:“将添祥打三十大板方可消恨。”安住又告状说:“宁可责罚安住,不可责罚伯父,望相公只要明白家事,安住永远不忘恩德。”包公见安住孝义,说:“各发放回家,待我具表奏闻朝廷。”
朝廷赞赏他的孝心,旌表孝子刘安住“孝义双全”,加封陈留县尹。让刘添祥一家团圆。包公判完,各发放回家。李社长选日,让安住与女儿李满堂成亲。一个月之后,收拾行囊,夫妻二人拜辞两家父母,起程直到高平县,拜谢张学究完毕,就前往陈留县赴任为官。夫妻和谐到老,百年而终。
第二十八回判中立谋夫占妻
断云:
话说开口说话不可轻忽,言语能招来灾祸又伤自身。
与人交谈只说三分话语,不可把一片真心全部抛尽。
宋仁宗宝元年间,河南汝宁府上蔡县有位巨富长者,名叫金彦龙,年过六十岁,与妻子周氏育有一子,名叫金本荣,时年二十五岁,娶了媳妇江玉梅,年约二十,容貌娇美秀丽。一家四口至亲,全靠开当铺维持生计。
一日,金本荣在长街市上算了一卦,卦象说他有一百日的血光之灾,除非外出躲避,才能免除。本荣心想,他有个堂兄金本立在河南府洛阳经商,不如去那里躲灾避难,顺便也能在那边做点生意。于是回家将此事告知父母。金彦龙说:“我有一双玉连环、百颗珍珠,让孩儿带去堂兄家变卖,价值十万贯,不知孩儿意下如何?”金本荣听了父亲的话,喜不自胜,当即应承下来。
正说着,旁边的媳妇江玉梅上前禀道:“公婆在上,丈夫在家终日饮酒,若带着许多宝贝前去,恐怕路途有失,到时候后悔莫及,怎么能放心让他独自去呢?如今太平时节,媳妇愿与丈夫同去,不知公婆是否同意?”金彦龙说:“我也正担心他好酒误事,若有媳妇同去最好。今日是吉日,便可收拾起程。”随即将珍珠、玉连环交给本荣,嘱咐道:“过了百日之后便可回来,不可在外远游,让父母挂心。”金本荣应诺,拜辞父母后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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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正值春天,桃红柳绿,城外踏青游玩的人比肩接踵。时人有诗为证:
“春来何处不繁华,不独公侯富贵家。
苑囿好花开玉蕊,郊原荒草长银芽。
半溪烟水生银浪,八洞晴云锁锦霞。
任是风流闲子弟,迎眸送目到天涯。”
金本荣夫妇行至傍晚,寻了家酒店,简单点了些酒菜。正饮着,只见一个全真先生走进店来,但见他:头绾双仙丫角,身穿皂布道袍,脚踏两只麻鞋,手执鳖壳扇子,威仪凛凛,道貌堂堂。
那先生看着金本荣夫妇说:“贫道来此化一顿斋饭,不知二位心诚与否?”金本荣平生敬奉玄帝,一心向道,便邀请先生:“请坐同饮。”先生问:“金本荣,你夫妇二人要往何处去?”本荣大惊:“先生,我与您素不相识,为何知道我的姓名?”先生说:“贫道久得真人传授,吉凶祸福无不知晓,今观你二人气色,眼下必有大灾临身,务必小心谨慎!”
本荣说:“我等凡人有眼如盲,不知趋吉避凶之法,况且家中父母在堂,先生既知吉凶,还望怜悯救助,我定不忘大恩。”先生说:“贫道看你夫妇行善已久,岂忍坐视不救?今赐你两丸丹药,二人各服一丸,自然能免除灾难。但你身边宝物要牢收随身,若遇危难,可到山中寻找雪涧师父。”说罢便告辞离去。
本荣一路夜住晓行,不几日,将近洛阳县。忽听来往行人纷纷传说:“西夏国王赵元昊欲兴兵犯界,居民各自逃生,你二人不可前进,否则恐有危险!”本荣听罢,思忖半晌,对妻子江玉梅说:“我在家中结交了个朋友,名叫李中立,住在开封府郑州管下的汜水县。他前年来我上蔡县做买卖时,我曾多有恩惠于他。如今既然如此,不如去投奔他,再作计较。”江玉梅听从了他的建议。
本荣问明乡民路径,与妻子来到李中立门前,先托人通报。李中立听闻,立即整衣出迎,将本荣夫妇请入屋内坐下。相见毕,茶罢,中立问起他们来此的缘由,本荣便将因算命欲来躲灾,承父命带珍珠、玉连环前往洛阳经商,因闻西夏欲兴兵犯境,故来投奔的事情说了一遍:“希望兄弟看往日情分,多加包容,足见厚义。”
李中立听罢,细看本荣之妻生得美貌,心中顿生邪念,便对本荣说:“洛阳与这里同属东京管辖,西夏国若兴兵犯界,这里也不能幸免。小弟此处有个地窨子,倘若贼兵来了,贤兄只管放心住在里面躲避,保管太平无事。况且朝廷有官军收捉贼寇,贤兄何必忧虑?”说罢便叫家中置酒相待,又唤当值的李四去接邻人王婆来家陪侍。李四领命,去了许久,王婆前来相见,邀请江玉梅到后堂与李中立的妻子一同招待,至晚收拾一间房让他们夫妻安歇。
过了几日,李中立见财起意、见色动心,暗中唤来李四吩咐道:“我去上蔡县做买卖时,被金本荣赖掉了全部本钱,今日他来到我家,身边有珍珠百颗、玉连环一对。你今日替我报这冤仇,可将此人引诱至无人处杀死,务必让刀上有血,将这珠玉二物及他头上的内头巾拿来作为凭证,我便养你一世,决不食言!”李四听了,心中大喜。
二人商议已定,次日李中立对金本荣说:“我有一处小庄,庄上有个空窨子,贤兄可去看看是否中意?”本荣不知是计,应声说:“贤弟既有庄所,我就与李四同去一观。”当日,本荣便与李四一同前往,他的宝物向来日夜随身携带。
二人走到荒无人烟之处,李四突然从腰间拔出尖刀,说道:“小人奉李长者之命,说你在上蔡县时赖了他的本钱,今日来到此处,叫我杀你。这与我无关,你休要怨我!”说罢举刀便要杀来。
本荣见状,惊得魂飞天外,连忙跪在地下苦苦哀求:“李四哥听禀,他在洛阳时,我对他多有恩惠,如今他见我妻子美貌,竟恩将仇报,图财害命、谋夫占妻,实在冤惨!求你念我家中有七旬父母无人侍养,饶我一命,此乃莫大阴功!”
李四说:“我只是奉命行事,需要拿宝物回去交差。且问你,宝物现在何处?”本荣说:“宝物就在我身上,任你拿去,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李四见到宝物,又说:“我听说贪图别人财物的人不害人性命。如今已有宝物,还需要拿你带的头巾作为凭证,并且刀上要有血迹,才能回去复命,不然我也难以交差。”本荣说:“这事容易。”于是咬破舌头,将血喷在刀上,刀上顿时布满血迹。李四说:“我今日饶你性命,你可赶紧往别处躲藏,不要连累我。”本荣说:“我得此性命,如同放龙归海、虎回山林,不再受束缚,自会远远离开,怎敢连累你呢?”随即拜辞离去。
当日李四带着宝物急忙回庄,交给李中立。中立大喜,吩咐在后堂摆酒,请嫂嫂江玉梅“叙情”。此时正值秋夜,国朝江春江先生有一首吟秋夜的诗极为精切,附录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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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书楼梦不成,寂无金鼓自心惊。
月穿疏牖贡秋色,风过平林作雨声。
近有砌蛩添怆悴,远来边雁带悲鸣。
圣朝自有通贤路,不问平洋草莽行。”
李中立设宴“邀请”江玉梅,玉梅见天色已晚,对中立说:“叔叔让我丈夫去看庄院,为何至今不见回来?”李中立说:“我家颇为富有,贤嫂若与我结为夫妇,也能快活一世,何必挂虑丈夫?”玉梅怒斥:“我丈夫尚在,叔叔说出这等无礼言语,难道不觉得羞耻?”李中立见玉梅容貌秀丽,竟上前强行搂抱。
玉梅大怒,将他推开道:“我听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丈夫又未休弃我,我怎肯伤风败俗玷污名节?你若真要厚待我,就请让我与丈夫说一句话,否则我宁死不受辱!”李中立冷笑道:“你丈夫今日已被我杀死!若不信,我拿东西给你看,让你断了念想。”说罢便叫李四将宝物丢在地上,“你看这头巾、带血的刀!你若不顺从,恐怕也难逃一死!”
玉梅一见宝物,当场哭倒在地。中立上前抱起她:“嫂嫂不必烦恼,你丈夫已死,我与你结为夫妇,也不算辱没你,何必如此固执?”说罢按捺不住,又强行求欢。玉梅暗自思忖:“这贼谋财害命杀了我丈夫,又想强占我为妻,若不顺从,必定遭他毒手!”于是对中立说:“我已有半年身孕,你若要我嫁你,等我分娩之后再作打算。否则我唯有一死,绝不与你为偶!”中立心想分娩期间她也逃不走,便答应下来,叫来王婆吩咐:“你带这娘子去深村中山神庙旁的空房安歇,等她分娩后,不论男女都扔掉,满月时来报信,到时再成亲。”当日王婆依言带玉梅离去。
话分两头。金本荣的父亲金彦龙在家中思念儿子儿媳不归,又无音信,便与妻子封好家产,收拾金银,沿路寻来。
光阴飞逝,江玉梅在山神庙空屋中已住数月,一日忽然腹痛,生下一个儿子。王婆上前说:“这孩子最好丢进水里,不然李长者知道了又要害人。”玉梅再三哀求:“他父亲惨遭陷害,这孩子也是投生于世,求您垂怜,等他满月再丢也不迟。”王婆见她可怜,便答应了。
不觉到了满月,江玉梅写下孩子的生年月日,放在他身上,丢在山神庙中,希望有人抱去抚养。纸上写道:“河南汝宁府人氏,金胜祖,年一岁,十月十五日午时生。”写毕,与王婆将孩子抱至庙中——正所谓“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原来山神指引金彦龙夫妇来山神庙问吉凶,刚入庙就撞见江玉梅。老两口大惊,询问儿子下落,玉梅低声哭诉前事。彦龙听后怒不可遏,正要写状纸告状,恰逢包公访察得知此事。次日,包公差遣衙役带着关文,到河南府洛阳县将李中立捉拿归案,重责一百大板后收监。尚未审讯,王婆主动愿作证人,玉梅感激不已。包公令金彦龙等人在外等候。
再说金本荣自离汜水县后无处安身,入山遇见雪涧师父,留在庵中出家,却不知父母妻子下落,心中愁闷。一日师父对他说:“你今日去开封府化缘,那里有你亲眷,多加小心,回来告诉我。”本荣拜辞师父来到开封府,竟与父亲金彦龙相遇,一同来到开封府前。
此时包公正在升堂,金彦龙父子哭着将前情又诉说一遍。包公立即从狱中提出李中立等人审讯,李中立不敢抵赖,供认:“确实因贪财谋害金本荣,强占其妻。”包公吩咐取长枷将他锁入死囚牢,将李中立家财一半赏给李四,一半赏给王婆,追回的宝物还给金本荣,众人皆无罪释放,李中立的妻子则发配边远充军。随后包公上奏朝廷,文书批复:李中立违法谋害人命,情罪难恕;虽强占其妻未成,但律法难容,应处斩刑以儆效尤。
次日,包公命人从牢中提出李中立,押赴市曹斩首示众。时人有诗感叹:
“祸福昭彰本在天,休将报应作徒然。
暗中神鬼分明见,若不亡家定减年。”
第二十九回判刘花园除三怪
断云:
三妖幻化人形害人性命,潘松时运不济遭邪祟侵。
春春救出险境包公衙诉,明镜高悬洗尽万千精怪。
话说西京河南府新安县路上有座名园叫会节园,每逢春三二月,全城人都去园里赏玩。当时河南府章台街上,有个开金银铺的潘小员外,名叫潘松。清明佳节,见满城人都去郊外游赏,潘松便禀告父母,独自来园里遍玩一番。
待要回家时,他舍不得园中景致,路上看着青山似画、绿水如描,不觉走入一条小路。这路行人稀少,正走着,忽听后面有人叫“小员外”。回头一看,只见路旁高柳树下站着个婆子,生得:鸡皮满体,鹤发盈头。眼昏似秋水微浑,体弱如九秋霜后菊。浑如三月尽头花,好似五更风里烛。
潘松说:“我与您素昧平生,不知婆婆姓氏?”婆子道:“小员外,老身便是你母亲的姐姐。”潘松想了半晌说:“我也曾听说有个姨娘,只是未曾相会。”婆子道:“好几年不见,你到我家吃茶。”潘松道:“承蒙姨婆见爱。”随即被引到一条崎岖小径,过了一座独木危桥,来到一处地方。婆子推开门,里面竟是一座崩败的花园。她引潘松到亭上道:“请坐,等我进去禀报娘娘,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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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内不多时,只见假山背后两个女童走来道:“娘娘有请。”潘松疑惑:“山僻之间,哪来的娘娘相请?”只见上首一个青衣女童认得潘松,惊叫道:“小员外如何在此?”潘松也认出青衣女童是邻舍王家女儿,名叫王春春,数日前因病死了。他忙问:“你因何在此?”
春春道:“一言难尽,小员外快些走,此处不是人住的地方,若走得迟,性命难保!”潘松听了,吓得魂不附体,慌忙奔出花园门,过了独木桥,寻旧路而走,心想:“好险!刚才那花园不知是谁家的,怎么数日前死的人却在这里?真是白日见鬼。”
迤逦走到一家酒店门前,店里走出一人,竟是旧交天应观道士徐守真。潘松问:“师兄为何在此?”守真道:“小道去会节园看花刚回。”潘松道:“我刚才遇见一件怪事,几乎丢了性命。”遂把前事对徐守真说了一遍。守真道:“我行天心正法,专一捉邪祟,若与贤弟同行,看什么鬼魅敢来相侵。”二人饮罢,同出酒店。
正行之间,路边有矮墙,潘松又被那婆子看见,一时被引入矮墙里,又是先前撞见婆子的地方。当时徐守真在前面走,回头不见潘松,只道又有朋友邀他往别处去,便自行归去。
且说潘松在亭子上坐下,那婆子道:“先前好意留你,老身有好话对你说,在亭子上等我便来。”过了一会儿,婆子引着青衣女童,挽着潘松到一个去处,但见:金门朱户,碧瓦盈檐。四边红粉泥墙,两下雕栏玉砌。宛若神仙之府,有如王者之宫。
只见一位穿白的妇人出来迎接,与潘松相见毕,分宾主坐定,叫两个青衣女童安排酒来。但见:广设金盘樽俎,铺陈玉盏金瓯,兽炉内高燃龙涎,盏面上波浮绿蚁。筵开排列,无非是异果蟠桃;席上珍羞,尽总是龙肝凤髓。
青衣女童行酒,潘松饮了一盏,便问:“娘娘尊名姓氏。”忽听外面一人走入,生得:面色深如熏枣,眼中光射流星。身披烈火红袍,手执方天画戟。
那人怒气盈面道:“娘娘与甚人在此饮宴?又是白圣母引惹来的,不要带累着我。”娘娘起身迎接,潘松惊问:“娘娘,来者是谁?”娘娘道:“此位名唤赤土大王。”
言罢,那人与潘松相揖,同坐饮酒,少时告辞离去。娘娘道:“有劳婆婆费心请得。”潘松听了,唬得遍身发麻,不敢抬头。此时娘娘意态亲昵,不由潘松意愿,拉着他的手共入内室。相处之间,潘松始终猜疑不乐。
纠缠到三更过后,娘娘起身出去。潘松身边立着王春春,悄悄对他说:“妾身叫你走,为何又在这里?你且去看那件事物。”潘松蹑足走去看时,见柱上缚着一人,婆子用刀划开那人身体,取出心肝来。潘松大惊,问春春:“此人因何如此?”春春答:“此人数日前被这婆婆迷来,也和小员外一般相待。今日又另迷人来,便把此人害了。”
断云:
三妖幻化害人命,潘松遭难被祟侵。
春春相救赴衙诉,包公除怪保安宁。
话说西京河南府新安县路上有座名园,名叫会节园,每到春三二月,全城百姓都会去园里赏玩。当时河南府章台街上,有个开金银铺的潘小员外,名叫潘松。清明佳节这天,他见满城人都去郊外游玩,便禀告父母,独自来到会节园,尽情游览了一番。
待要回家时,潘松舍不得园中美景,路上看着青山如画、绿水如墨,不知不觉走入一条偏僻小路。正走着,忽听身后有人喊“小员外”。他回头一看,只见路旁高柳树下站着个婆子,生得:鸡皮爬满全身,鹤发蓬松满头。眼昏像秋水般浑浊,体弱如秋霜后的残菊。浑似三月末的凋零花,好似五更天的风中烛。
潘松疑惑道:“我与您素不相识,不知婆婆贵姓?”婆子说:“小员外,老身是你母亲的姐姐。”潘松回想半晌:“我曾听人说有个姨娘,只是从未见过。”婆子道:“好几年没见了,你到我家吃杯茶吧。”潘松道:“承蒙姨婆厚爱。”随即被引着走过一条崎岖小径,跨过一座独木危桥,来到一处地方。婆子推开门,里面竟是一座破败的花园。她把潘松引到亭上:“请坐,我进去禀报娘娘,马上就来。”
没一会儿,只见假山后走来两个女童:“娘娘有请。”潘松纳闷:“这荒僻地方,哪来的娘娘?”只见上首一个青衣女童看见潘松,惊叫道:“小员外怎么在这里?”潘松认出她是邻舍王家女儿王春春,数日前刚因病去世。他急忙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春春急道:“说来话长,小员外快逃!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再不走就没命了!”潘松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跑出花园,过了独木桥,寻原路而逃,心想:“好险!那花园不知是谁家的,怎么数日前死的人会在这儿?真是白日撞鬼!”
他迤逦走到一家酒店门前,遇见旧交天应观道士徐守真。潘松问:“师兄怎么在这儿?”守真道:“小道去会节园看花刚回。”潘松便把刚才的奇遇说了一遍:“差点丢了性命!”守真道:“我修天心正法,专门降妖捉祟,若与贤弟同行,看什么鬼魅敢来!”二人饮罢,一同出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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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走着,路边有堵矮墙,潘松又被那婆子撞见,转眼就被拉进矮墙里——又是先前那处地方。当时徐守真走在前面,回头不见潘松,以为他被朋友邀走,便自行离去。
潘松在亭上坐下,婆子道:“先前好意留你,老身有话跟你说,在这儿等我。”过了会儿,婆子带着青衣女童,拉着潘松来到一处所在,但见:金门朱户,碧瓦飞檐。四周红墙环绕,两边雕栏玉砌。宛如神仙洞府,又似王侯宫阙。
只见一位穿白衣的妇人出来迎接,与潘松分宾主坐定,命两个青衣女童摆酒。但见:金盘玉盏罗列,龙涎香在兽炉中燃烧,杯中酒泛着绿沫。筵席上摆满异果蟠桃,珍馐美馔如同龙肝凤髓。
青衣女童斟酒,潘松饮了一盏,问:“娘娘尊姓大名?”忽听外面一人闯入,生得:面色如熏枣般深红,眼中精光似流星闪烁。身披烈火红衣,手执方天画戟。
那人怒气冲冲:“娘娘与什么人在此饮宴?又是白圣母引来的,别连累我!”娘娘起身迎接,潘松惊问:“这位是?”娘娘道:“此乃赤土大王。”
那人与潘松作揖同坐,饮了会儿酒便告辞。娘娘道:“有劳婆婆费心请他。”潘松听了,吓得浑身发麻,不敢抬头。此时娘娘举止亲昵,不容潘松拒绝,拉着他的手进入内室。相处之中,潘松始终满心疑虑,难以安乐。
到了三更过后,娘娘起身出去。潘松身边的王春春悄悄说:“我叫你走,怎么又回来了?你去看那件东西!”潘松蹑手蹑脚走去,只见柱子上绑着一人,婆子挥刀剖开那人身体,取出心肝。潘松大惊:“这人怎么回事?”春春道:“他数日前被婆婆迷来,和小员外一样相待。如今又迷了新人,就把他害了。”
潘松吓得面如土色。话未说完,娘娘走了进来,他赶紧上床装睡。娘娘竟取那人的心肝下酒,婆子吃罢自去。娘娘喝醉后也上床睡了。春春见她睡熟,蹑足到床前,招手叫起潘松,低声道:“这里只有一条路,我带你走!出去后告诉你母亲,多做功德救我出苦海。记住:这座花园叫刘评事花园,人迹罕至;穿白衣的娘娘是玉蕊娘娘,穿红衣的大汉是赤土大王,婆子是白圣母。这三个妖怪不知害了多少人!我现在救你走——床头有个大窟窿,别害怕,钻进去一直走,尽头处就能寻路回家。娘娘快醒了,赶紧走,别误了性命!”
潘松谢过王春春,到床头一看,果然有个大窟窿。他慌忙钻进去,约莫走了十里地,出了洞口时天色已晚。他向路上的樵夫问路,远远望见一座庙宇灯火通明,人声喧闹。走近一看,庙中黄罗帐内塑着三尊神像,竟和夜里见到的一模一样!潘松吓得手足无措,一问才知是清明节当坊百姓在此春祭烧纸。
他慌忙离庙回家,向父母详述昨夜遭遇。潘员外大惊:“世上竟有这等怪事?”父子同去天应观见徐守真。潘松道:“我和师兄在酒店分手后,又被婆子拉进花园……”他把取心肝下酒的事说了一遍,“若不是春春救我,就见不到你们了!”
徐守真当即登坛作法,顷刻间墙前刮起狂风,风过处出现一个黄袍金甲力士禀道:“潘松命中有七七四十九日灾厄,招引此等妖怪,一时难以根除。”守真对潘员外说:“令郎有四十九日灾厄,可留在道观躲灾。”
潘松在观中住了一个多月,一日在鱼池边钓鱼,刚放下钩子,水面突然裂开,那婆子竟咬着鱼钩冒出来!潘松吓得丢了钓竿,惊叫一声倒地昏迷。徐守真连忙救醒他,又请潘员外到观中商议:“邪不压正!当今南衙包公清正廉明,鬼神敬仰。要除这妖怪,必须向包公告状!”
潘员外依言,同潘松到开封府告状。包公看了状词,深感惊异:“世间竟有妖怪如此害民!我若不除,怎配为民父母?”当即准状,让潘松在外等候,又唤张龙、赵虎吩咐:“潘松所告刘评事花园三妖作祟,你们去后堂取来‘赴阴床’和‘温凉还魂枕’,我要魂游地府查探!”
包公躺到牙床上,嘱咐二人:“看好我肉身,回来重重有赏!”不久,他的魂魄来到地府,阎王亲迎入殿。包公说明来意:“新安县潘松状告三妖害人,取人心肝下酒,我想为民除害,特来求助。”阎王命判官查探,回报:“此怪乃是白鸡精(白圣母)、赤斑蛇(赤土大王)、白猫精(玉蕊娘娘),盗了仙酒,神通广大,地府难以根除,需奏请玉帝差遣天将!”
包公还魂后,斋戒沐浴,焚香上表奏闻玉帝。玉帝闻奏,命关、赵、王、朱四员大将及五方蛮雷下界除妖。当夜三更,风雨大作,雷电轰鸣,刘评事园内传来隐隐杀声,不久平息。
数日后,新安县有人禀报:刘评事花园被雷火焚毁,园内有三丈长的赤斑蛇、大白猫、大白鸡三只妖物及青衣女童王春春的尸首。至此妖患平息,潘松安然无恙。潘家父子拜谢包公恩德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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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天将回禀天庭,当方城隍奏明:王春春阳寿未尽被妖怪摄走,又两次救潘松,应延寿十二年。阎王遂准其转世投胎良善人家,得以善终。
第三十回贵善冤魂明出现
断云:
因妒忌起杀心终遭责罚,年少亡故妇得以伸冤。
其品格如冰清月皎感风雷,一番招供终使案牍齐全。
话说包拯在濠州担任太守时,一日处理完公务,退入后堂静坐。忽然见台阶下有一妇人,年轻貌美,垂泪下拜,既不说话,也没有递状词,似乎有冤情要申诉。包拯心想,这必定是妖魅,于是起身用桃条鞭打,可她依旧不说话,只是不停下拜。包拯说道:“你若是枉死的冤魂,为何不变身让我知道你是谁?”过了许久,只见那妇人化作一缕香烟,在空中盘旋,径直出门而去。
包拯立即差人追踪香烟的去向。吏人领命,跟着香烟到了城外五里处,见它进入一个馆驿后便消失了。吏人回报后,包拯立刻备轿,亲自前往馆驿,召集相邻的保长勘问原因,众人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包拯让公人掘开馆驿的地面查看,只见用一领草席卷着一具女尸,约二十六七岁,尸首竟未损坏。
包拯看了一阵,回到衙门唤来土公陈尚,要求他去馆驿推勘这妇人鬼魂的身份,查明是谁害了她的性命,限五日之内回报。陈尚心想:“这该如何推勘呢?”回家后一直忧心忡忡。他的妻子阿杨问:“丈夫为何不高兴?”
陈尚便把包拯让他推勘妇人死因,“若能查明就有赏赐,不然就会被加罪,如今限我五日内回报。况且是死人,又没有对证,如何根究?因此烦恼。”其妻说:“你不必忧虑,我自有一计。从前听老人说,若要让死人‘说话’,需要找一个容貌与她相似的活妇人,给她多灌酒,等她喝醉后,扛去和死人同睡,把活人的舌头放进死人口中,死人自然会开口说话。你便在隔房倾听,用笔纸从头抄录,就能知道根由了。”
陈尚按妻子所说,请了一个与死者容貌相似的妓妇,用重金贿赂她,告知缘由。妓妇起初不肯答应,后来贪其重财,便同意了。陈尚买来醇酒,把妓妇灌醉后,将她扛去与死妇同睡。当夜,妓妇果然说起了死人的话:“我原是西州人,少年时父母双亡,名叫贵善,十五岁时沦落风尘。十年前,有个林知府,北京大名府人,来此赴任,将我唤入衙中做妾,对我十分爱惜。夫人却日夜妒忌。忽然一日,相公出巡在外,夫人夜间将我打死,埋在这馆驿中,至今已有十一年。如今知府任本路提刑,这个月任满,正从此处回程,望判府为我伸雪此冤,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陈尚遂将“死人”的言语记录下来。妓妇酒醒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辞别陈尚而去。
次日,陈尚向府衙申报此事,包拯便花钱五贯买了一具棺木将尸体盛殓,安顿在馆驿房内,封了房门,随即差公人找到任满回程的林提点,将提点夫人传唤到衙勘问。夫人被包拯斥责对证,知道难以抵赖,只得一一供认了罪状。
包拯奏知朝廷,圣旨颁下:夫人逼打侍妾致死,本应偿命,但因打死的是妓女,罪罚从轻,判处徒刑二年;提点作为有官职之人,纳妓女为妾并导致其死亡,本应革职,但因无其他过错,暂令其停职。依此判决,这也足以成为对妒忌残虐之人的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