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图公案 第91到100(第2页)
包公仔细看了善甫的诉状,心想:他们私下交往多年,拐带是有原因的,怎么能推脱罪责呢?于是叫来杨善甫骂道:“你既然和仙英私通多年,一定知道仙英内心的想法,现在仙英被人拐走,你也一定知道其中的缘故。”善甫说:“仙英相爱的人很多,怎么能诬陷是我拐走的呢?”包公说:“仙英既然有很多相爱的人,你可以一一报上来。”善甫于是报了杨廷诏、陈尔昌、王怀庭、王白麓、张大宴、李进有等人。
包公把这些人一一拘到公堂审问,他们都说:“仙英有私下交往的情况是真的,但拐带这件事完全不知道。”包公就把善甫及众人一一用刑,没有一个人肯招认,大家都喊道:“仙英是行为不端的女子,性情就像水性杨花一样,到处飘荡,不知道又跟谁逃走了,却把我们这一班人抓来受这种苦楚,就算死在九泉之下也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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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塘又向包公陈述道:“拐走我媳妇的是杨善甫,和其他人无关,只是善甫故意刁难,拉众人来搅和。”包公再审众人,他们的供词都说:“仙英和众人有私下交往是真的,但始终不敢乱说善甫拐带,请求老爷详察冤情,救救我们这班无辜的人。”
包公听了众人的话,担心善甫受了冤枉,就把所有的犯人都收监了。
到了夜里二更时分,包公焚香祷告说:“刘仙英被人拐走,不知道姓名,也不见踪迹,天地神明,在冥冥之中监察着,希望能尽快告知真相,以免冤枉了无辜的人。”祷告完,他走到西窗边,只听到有读书的声音,仔细一听,是在诵读《绸缪》这首诗,其中有“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的句子。包公心想:这是《唐风》里的诗,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在诵读。
清晨起来,包公梳洗后升堂,忽然听到衙后有人唱道:“戏台上好生糖,甚滋味?分明凉。”包公猛然醒悟:“一定是唱戏的子弟,姓唐名子良。”升堂时,处理完投文签押的事务,他又把杨善甫带出来问道:“于庆塘家曾经唱戏吗?”善甫回答说:“唱过。”包公又问:“有姓唐的吗?”善甫回答说:“有个唱正生的叫唐子良。”包公再问:“他是哪里人?”善甫回答说:“是衢州龙城县人。”
于是,包公以追捕劫贼为名,给衢州守官宋之仁发去公文说:“最近在阵地上抓获了一个惯贼,这个强人自己供称,龙城县的唐子良和他一起打劫多年,分赃得到一个美妇,还有若干金银财物,请帮忙缉拿唐子良前来对质,以便审理结案。”宋公接到公文后,急忙捉拿唐子良,押解到包公的府衙。
唐子良见到包公后,直接申诉说:“小人原本是官宦人家的后代,学习儒家经典多年,只是因为家境贫寒,又不能从事繁重的生计,于是和人合伙唱戏。之前在富翁于庆塘家为他祝寿唱了二十多场戏,他的儿媳刘仙英心里爱慕小人,就私奔和我交好,愿意跟我回家,我哪里是盗贼呢?同伙的那些人都可以作证。”
包公得知了真情,就把唐子良收监。又发公文捉拿刘仙英来审问:“你为什么不顾道义,背着丈夫逃走?”刘仙英说:“小妇逃走的罪过固然不能免除,但因为丈夫年幼,无法满足我的需求,所以才丧失廉耻犯下这罪过,万望老爷宽恕。”
包公叫来于庆塘父子问道:“你这老头太糊涂了!儿子还年幼,怎么能娶这个行为不端的媳妇,也难怪她会逃走了。”于庆塘说:“小人晚年得子,过于疼爱,所以早早娶了媳妇来辅助儿子。恳请老爷开恩宽恕。”
最后,包公判决:刘仙英背着丈夫逃走,交由官府变卖;唐子良不应该私下接纳私奔的妇人,杨善甫也不应该与他人的妻子有不正当关系,杨廷诏等人都被判犯有通奸罪;于庆塘诬告他人,判反坐之罪,加重罚赎,以警示后人。大家都对这个判决心服口服。
判决写道:“审理得知刘仙英,容貌艳丽过人,但行为污秽、性情放纵,世间少有。她嫌弃年幼的丈夫,与心机深沉的男子交往。私下与多人有不正当关系,毫不顾惜名节。在闺房中做不合礼法的事,又有什么话可以辩解。在家中有多个心仪之人,早已失身。和戏子偷情,背弃丈夫的行为更加严重。她极度贪恋欢乐,陷入了如同猪狗般的耻辱境地。依照法律,将她交由官府变卖,按礼制给她的原夫一些补偿。唐子良接纳私奔的妇人,怎么能称为‘良’?杨善甫放纵私情,难以称‘善’,都判处徒刑,以警示那些行为不检点的人。杨廷诏等人都犯有通奸罪,法律难以赦免。于庆塘一人应当承担诬告的罪责,处以罚赎和严刑。希望通过这个判决,扫除当地的不良风气,让百姓的习俗回归淳朴。”
第九十七则瓦器灯盏
话说永从县的李马英,才华横溢、学识渊博,在乡试和会试中接连考中,殿试位列二甲,被选为泰州知州。他到任后,严格遵守为官准则,一举一动都遵循王法,使得地方上的奸邪之徒销声匿迹。当地的学校日益受到尊崇,小吏们也日渐敬畏他。集市上没有争吵之声,乡野间安宁祥和,人们都称泰州有幸能得到这样的贤明知州。只是他遇到亲戚故旧或同年科举的人,多少会听一些说情的话。怎奈有一天他疾病缠身,最终一病不起。临终前,他呼唤妻子赵氏说:“我原本期望与你共度百年,如今天命有限,不能再在尘世停留,你应扶着我的灵柩返回故乡,教诲儿子传承我家的书香门第,不要让他失去安身立命之所。”说完便去世了。赵淑人悲痛万分,抚着棺材自杀了。按院听闻此事后,前往吊唁,迅速上奏朝廷,朝廷降旨表彰李马英为良臣,赵氏为烈女,让他们的灵柩通过驿站返回故乡,还建立祠堂以供祭祀。
李马英的儿子罗大郎,本性凶狠狂妄,又没有学问。父亲为官清廉贫苦,宦囊早已空虚,而他生活奢华,致使家产逐渐减少。他不遵守礼法,与坏人为伍,倚仗强势肆意作恶,在乡里横行霸道,游手好闲,甚至沦为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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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罗大郎坐在南桥,忽然看见银匠石坚在渡口送别亲戚水朝宗。石坚担心水朝宗喝醉,买了六个瓦器灯盏,拿着水朝宗的包裹叮嘱道:“这些东西一定要珍重,不可疏忽大意。”水朝宗说:“这是我自己会当心的事,何必反复叮嘱。”说完便告别离去。罗大郎听了这番话,心中顿生歹念:“石银匠送这个人时再三嘱咐,里面必定是熔铸好的银子。”于是他急忙赶到前方,想要图谋水朝宗的财物。
到了龙泉渡口,罗大郎听见水朝宗醉醺醺地呼唤渡子阮自强撑船渡河。阮自强说:“我生病了,不能撑船,你自己撑过去吧。”水朝宗带着醉意跳上渡船,罗大郎连忙也踏上船说:“我帮你撑船吧。”一篙离岸,两篙渐远,三篙便到了河中央。此时天色昏暗,夜晚漆黑一片,两岸空无一人,罗大郎突然发难,将水朝宗推入深水中,取走他的包裹登岸离去,只在船上留下一把雨伞。
第二天,阮自强让儿子去看船,儿子把雨伞拾回家中。当晚,罗大郎谋得水朝宗的包裹,悄悄打开一看,里面并没有银两,只有六个瓦器灯盏,他心中感到十分沮丧,自怨自艾,于是提笔在龙光庙的后门写道:“你好差,我好错,只因灯盏霍。若要报此仇,除是马生角。”写完后,他把灯盏打破便回家了。
过了两天,水朝宗的儿子水有源在家中心中不安,说道:“父亲前日进城拜访石亲戚,至今未回,为何如此拖延?”于是他前往城中访问。石坚说:“前日我苦苦挽留你父亲,他却急着要回,当时还带着酒意,身上没有其他东西,只有六个灯盏和一把雨伞,你可以沿路去打听。”
水有源按照石坚的话,一路细细打听。直到渡口,他向阮自强询问。阮自强说:“前日晚上,有一个醉汉和别人一起过渡,不知是谁撑的船,留下一把雨伞,我把它收起来了。”水有源一见雨伞便号啕大哭道:“这是我父亲的雨伞,如今在你家,必定是你谋害死了我父亲!”他立即向邻里说明情况,写了状子告到本县。
状子写道:“我要告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之事:蝗虫不捕,田地里就少了好庄稼;蛀虫不除,庭院里就没有好树木。如果官府不剿除盗贼,商旅怎么能安宁?恶霸阮自强是驾船的渡子,一贯残害平民。本月某日傍晚,我父亲水朝宗带着一点微薄的钱财,途经渡口,酒醉后乘船,船撑到河中央时,被打落深水,当场丧命,至今不见尸身踪迹。次日,我到他家追究根源,雨伞就是见证。我父亲在江边抬头眺望,正愁着听到乌鸦的叫声;在渡口歇脚,却误入了强盗的境地。阮自强如三尺寒剑,见到的人魂飞魄散;他一声怒喝如雷,听到的人肝肠寸断。他表面上接待客商,实际上是暗藏的盗贼。谋财害命,甜言蜜语化作杀人的刀。恳请您准允断案,为我父亲伸冤。”
此时,冯世泰担任县尹,一见水有源的告状,就批准受理:“人命关天,此事非同小可。我会为你拘拿被告人,审明真相,为你父亲偿命。”于是他差人拘拿阮自强。阮自强不得已,只好到县府递上诉状。
诉状写道:“我要申诉的是被诬陷判罪之事:人命关天,不能无风不起浪;强盗案重在赃物证据,我难以甘心被人把假的当作真的。谋财不是小事,杀命更是极大的罪刑。我以撑渡为生,接送客人多年,突然患病,卧床半月,未曾出门。前夜天黑,不知何人过船,遗留下一把雨伞。次日清晨,儿子去洗船时拾回。水有源寻找父亲时见到雨伞,就诬陷我谋害。而且这里路途冲要,谁敢私自谋害人?如果真有谋害人的事,为何不把雨伞藏起来消灭踪迹?姓丁的火,难以移到姓丙的头上;越人的货物,怎能说成是秦人的财产?水有源为父报仇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应当寻找真正的仇人;官府自有法度,请求为百姓缉拿真凶。”
冯大尹批准了阮自强的诉词,便唤水有源来对质。水有源哭着说:“阮自强谋害死我父亲,沉匿我父亲的尸身,罪大恶极,法理难容。如果不是他谋害,雨伞为何会在他家?乡里人可以作证。”阮自强哭诉道:“我卧病半月,未曾出门,儿子洗船时拾到雨伞,大白天有很多人亲眼所见,哪里有谋害的情由?如果有谋害的情事,必然会把雨伞藏起来,怕人发现踪迹,怎么会让人知道,还叫你来告我?请求拘拿里甲邻右审问,便知明白。”
冯侯于是拘拿邻里何富、江滨到县衙审问。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阮自强撑渡三年,毫无恶行,患病半月,确实未曾出门,他儿子洗船拾到雨伞,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水有源的父亲是否被谋害,还不确定,怎么能诬陷阮自强?”水有源立即禀道:“这何富、江滨都是阮自强的亲近心腹,都收受了阮自强的银两贿赂,所以彼此互相回护,如果不用刑,他们决不会如实交代。”冯侯于是将二人夹起,再三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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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哭辩道:“我们与阮自强只是平常邻居,怎么会是心腹?阮自强家贫且久病,哪里来的贿赂?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凭天理人心,公平而论,岂敢歪曲事实回护他?就算把我们夹死,就算用刀砍我们的头,我们也不敢说阮自强谋害人命。”冯侯听两人言语坚定,始终没有丝毫松口,便喝令手下收起刑具,将阮自强监禁狱中,让干证和原告在外等候,自己退入私衙思索。
第二天清早,冯侯乔装打扮,前往龙泉渡头访查虚实。只听人们纷纷议论,都说阮自强不幸,病未痊愈,又遭此冤枉,坐牢受苦,不如在家病死还更明白。冯侯随即渡河再访,人们的说法也都相同。他心中叹息道:“看来人们都说阮自强确实是被冤枉的,不知谋杀水朝宗的到底是谁?”他心中疑惑,又前往龙光庙密访,却没有任何消息。四处查看时,只见庙后门题有几句话:“你好差,我好错,只因灯盏霍。若要报此仇,除是马生角。”
冯侯看了这几句话,觉得其中必有冤情,而且哪有马生角的道理。他便换了衣帽去见上司包公,当面讲述了此事。包公道:“‘马生角’合起来是个‘冯’字,你姓冯,这桩冤枉事必定是你能推断出来。”
冯侯告别包公,随即回衙。次日升堂,他差人到龙光庙捉拿庙主来问道:“你庙中近日有何人常来?”庙主道:“并没有人来,只有一个人我曾认得,是城中人叫罗大,日前到庙中玩耍。”县主又问道:“他可向你借过东西?”庙主道:“借物没有,我只看见他从桌上拿了一支笔,走到庙后写了几个字。”
县主立即差人拘拿罗大到县衙,用“马生角”的话问道:“你家有一马生角吗?”罗大听了县主的话,心中一惊,脸色大变,答道:“不知。”县主大怒,用重刑拷究。罗大受刑不过,如实招认了谋死水朝宗的缘由。
冯侯根据招供向上申报,包公判决道:“审理得知罗大,出身官宦门第,却沦为贼党。因不堪忍受饥寒,甘心谋害他人;因没有钱财,肆意劫掠过客。他听闻石坚叮嘱水朝宗,便赶到渡口,杀水朝宗而嫁祸给阮姓渡子,将其尸体埋于波心。虽因灯盏而谋错对象,实则是藐视神庙的神灵。他在黑夜杀人,天理昭昭难以掩盖;如今白日抵命,王法威严无私。阮自强的冤屈由此洗雪,水有源的愤怒得以舒展。罗大已伏一死之罪,九泉之下的冤屈可以伸雪。暂时将其关押在重狱,秋后执行死刑。”
第九十八则床被什物
话说广东惠州府河源街上,有一个小仆役路过,年纪八九岁,眉目清秀,姿态俊雅。有个光棍张逸十分羡慕地说:“这小仆役真是美貌,等他长大些定要和他结为好友。”李陶说:“你只知道这小仆役好看,却不知他的母亲更是美貌无比,堪称国色第一。”张逸说:“你知道他家在哪里,能带我去看看吗?也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陶当即带他去,径直进入堂屋,果然看见那妇人真比嫦娥还要娇艳。妇人见到两个陌生男子进来,惊讶地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无故闯我家?”张逸说:“向娘子讨杯茶喝。”妇人说:“你们这伙光棍,我家又不是茶坊,竟敢在此讨茶喝!”说完便走进后堂,全然不理睬他们。
张逸、李陶见她容貌美丽,看得舍不得离开,又追了进去。妇人立即喊道:“白天有贼在这里,大家快来捉拿!”二人起了坏心思,上前强行挟制道:“强贼不偷别的,只要‘亲近’你。”妇人高声叫骂,幸好丈夫孙诲在外面听到喊声急忙进来,认出是张、李两个光棍,便拿棍子打他们。二人不肯走,与孙诲厮打出门外,反而声称孙诲的妻子拿了他们的银子却不肯“好好相处”。孙诲随即写状子告到县衙。
状子写道:“我要告的是当场抓获强奸未遂之事:结党聚集的行为,与山野之人有何区别?无视礼教的行径,和牲畜无异。恶棍张逸、李陶,是嫖赌成性的刁顽之徒,穷凶极恶。他们自称是花酒神仙,实则是败坏纲常的害虫。趁我外出时,大白天来到我家,挟制我妻子,强行拥抱企图不轨。妻子贞洁不从,大声喊叫,幸好我撞见闯入,他们反而行凶,将我推倒在地乱打,后逃出屋外,邻里都知晓此事。他们大白天施暴,使我受伤、妻子受辱。一人的眼睛可以遮掩,众人的口舌却难以堵住。可恨这些恶人如同恶鬼,幸好律法如金刚般严明,特此紧急上告。”
柳知县立即传讯原告、被告和邻里听审。张、李二人也捏造了孙诲纵容妻子从事不正当行为并骗取他们银两等情由,呈上诉状。孙诲说:“张、李二人强奸我妻子,被我当场撞见,反而把我揪到门外殴打,还在街上辱骂。有这样的恶棍,希望老爷除掉这两个贼。”
李陶说:“孙诲你太黑心,编造强奸的事,谁会承认?本来是你妻子和我有交往,拿了我三十多两银子,帮你养家。如今张逸来了,你就偏向张逸,所以和你打架。你又骂张逸,所以张逸打你。如今你拿了银子,反而捏造强奸,上天岂能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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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逸说:“强奸你妻子一人就够了,哪有二人一起强奸的?只要把你妻子和邻里传来审问便知。”
柳知县说:“若是强奸,他们必定不敢把人扯到门外打,又不敢在街上骂,邻里也不会答应。这分明是孙诲纵容妻子与人交往,这两个光棍因争风吃醋而打孙诲。”于是将三人各打三十大板后收监,又差人去捉拿孙诲的妻子,准备交由官府变卖。
孙诲的妻子出门对邻里喊道:“我从来没有做过丑事,如今被两个光棍捏造说我行为不端,官府要把我变卖,希望大家为我去申明冤情。”有见识的邻里说:“柳老爷昏庸不明,如今待制包爷在此经过,他是朝中公正贤明的好人,必定能辨明光棍的实情,你可去投奔他。”
孙诲的妻子依言,见包公的轿子经过,便上前拦住说:“我被两个光棍调戏,喊骂后他们仍不罢休,丈夫去告他们,反被说成我与人有染,本县太爷要将我变卖,特来寻求生路。”包公命人将她带入县衙,询问她的姓名、年纪、父母姓名及房中床帐等用品,妇人一一说来,包公记在心上。
随即包公写了一张便帖给县衙:“听闻孙诲一案的奸情事,恳请移交本处审问。”柳知县十分敬畏包公,即刻差吏将人犯连同案卷解送上去。
包公问张逸:“你说与人有染,那妇女姓甚名谁?她父母是谁?房中床帐用品如何?”张逸说:“我近日才与她有交往,没来得及问姓名,她女儿从事某种职业,怕羞辱父母,也没跟我说明。她房中是斗床、花被、木梳、木粉盒、青铜镜、漆镜台等物品。”
包公又问李陶:“你与她相交在先,必定知道她的姓名及器物吧。”李陶说:“那‘院中女子’称名‘上娟’,只叫她娘子,因此不知真名,她曾跟我说父亲名朱大,母亲姓黄氏,不知是真是假。床被器物,张逸所说的都对。”
包公道:“我差人押你二人同去看孙诲夫妇的房中,便知是有染还是强奸。”等到了房中,只见是藤床、锦被、牙梳、银粉盒、白铜镜、描金镜台。孙诲妻子所说的都准确,而张、李所说的都错了。
包公带张、李等人回衙道:“你们说有染,必定知道她屋内的情况,可孙妇房中物件你们全然不知,这说明是强奸无疑。”张逸说:“有染之事本是假的,只是孙诲收了我六两银子,无奈他妻子不肯依从。”
包公道:“你若用银子买通孙诲,为何还与李陶同去?”李陶说:“我是帮他牵线的。”包公道:“你与他相熟吗?何时相熟的,还帮他牵线?”李陶答不上来。
包公道:“你们二人先称有染,说得了某某多少银子,一个说银子交给了丈夫,一个说帮着牵线,供词不一,反复无常,光棍的实情显而易见。”于是将二人各打二十大板。
判决写道:“审理得知张逸、李陶,是无业棍徒、放纵浪子。他们违逆礼义,无视律法威严。贪恋美色,竟敢做出禽兽行径。强奸良家妇女,殴打人妻的丈夫,反而用污名借口,谎称有染来脱罪。既然说交往已久、感情深厚,理应知晓孙妇的情况。但问及姓名,却东拉西扯,十句答不上一二;再质问器物,更是捕风捉影,十样猜不对二三。由此可见他们并非内室的熟人,所以不了解房中的常用物品。其施暴行为不可宽恕,应判斩首以警戒奸邪淫乱。
知县柳某,不察实情,竟要变卖守贞的妇人;轻重颠倒,反而惩罚据实控告的丈夫。治理百姓反使百姓蒙冤,空食朝廷俸禄。听讼却不能断讼,怎能担当父母官?连三尺律法都不明白,五斗俸禄也应罚没。”
包公将判决申报上司,大巡官即依照此判,将张逸、李陶以强奸罪处斩;柳知县罚俸禄三个月;孙诲的妻子守贞不染,赏赐白绢一匹,以表彰她的清白。
第九十九则玉枢经
话说岳州的荒野中有一座古庙,背靠着水,面临着山,河流湖泊险峻,黄茅绿草一眼望不到边际,那些高耸入云、遮蔽阳光的大树多得数不清。古庙内有一条妖蛇藏在枯木之中,已经吞食了无数人。这条蛇身子像木桶一样粗,有十多丈长,舌头如同锋利的刀子,眼睛像铜铃一般,人们都畏惧它,还供奉着它,路过的人必须用牲畜祭品献在枯木下,才能安全往来。如果不这样做,就会突然刮起暴风雨,大白天也会云雾弥漫,咫尺之间都看不清人,然后人就会失踪,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多年了。
恰逢郑宗孔到岳州担任府尹,书吏等人到很远的地方迎接,俯伏在地叩头。府尹说:“劳烦你们众人这么远来迎接。”众人说:“我们一来按本分应该远接,二来要提前禀报老爷知道,我们地方上有一件奇异的事。”于是就把道旁古庙的枯木中藏着蛇精,需要人去祭奠,不然就会有疾风暴雨把人卷走,不知生死的原由说了一遍。府尹大笑道:“哪有这种道理。”
过了两天,府尹路过庙边,果然没有设祭品,就径直前往,还没走到一里地,大风就猛烈地刮了起来,飞沙走石,黑云黑雾从后面涌来,他回头看见有很多甲兵,好像有千军万马赶来,自料必死无疑。府尹还没有科举中第的时候,曾经诵读过《玉枢经》,看到形势紧迫,就一边走一边诵读,口中不停。不一会儿,就云收风停,天地变得明朗,刚才追逼的兵骑竟然都不见了,他保全了性命,得以到达岳州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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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县的县尹和大小官员参见礼毕后,府尹和各官坐着交谈,提及:“古庙的枯木之中有巨蛇成精,吞食了无数人,日前本府的书吏和军民出关迎接我时,禀报了这件事,我深信不疑。等到了那个地方,走了不到一里,果然见到了那样的狂风猛雨。如今请问各位贤能的县令,这妖怪如此猖獗,百姓生活不安,该如何消灭它呢?一来为国家治理百姓,二来为百姓除害,都是我们分内应当做的事。”各县尹回答说:“我们身为下属官员,德行浅薄,怎么能驱除妖怪呢?幸好有老府尊您担任要职,您的德行能让海宇风清,能让老虎渡河(比喻德政感化),能让风转向,能让火熄灭,德行不输给刘琨,才能可与元规的十奇并列,何必担心这妖怪不匿迹呢。”说罢,各自作揖告别。
第二天,府尹升堂,让城中的男女老幼都要虔诚地斋戒,沐浴后带着香火,跟他去叩拜城隍庙三天。府尹写了奏疏在案前祷告。城隍见府尹带领男女老幼诚心斋戒,又知道郑宗孔生平正直磊落,连鬼神都钦佩,于是就把蛇精害人的事一一向天庭陈奏。玉帝在九重天之上,曾看到宗孔念《玉枢经》十分虔诚且有感应,就派遣天兵、五雷大神,前去岳州古庙的枯木之中打死蛇精,不得迟延。又说:“那包文拯虽然是阳间的官,却兼管阴职,可以让他协助收服蛇精的精灵。”
天兵骑着马、拿着枪,雷神挥舞着火焰、持着斧头,一同前往托梦给包公。包公下令登上阴床一同前行,一时间众人拥到蛇精所在之处,顿时天昏地黑,暴雨倾盆,狂风呼啸,迅雷轰鸣,电光闪烁,府县的人民吓得无处奔逃。不一会儿,只听到一声霹雷震动大地,蛇精当场被打死。没过多久,天空放晴,人们纷纷议论,都说是郑爷的德行感动了天地,才打死了蛇精。众人都去观看,果然看见巨蛇断成了两截,旁边人骨堆积成山。有人把这件事报告给府尹,府尹同各官一起亲自到那里观看,看见的人没有不惊骇的。府尹吩咐将蛇精焚烧,烧了一天一夜,才烧成灰烬。于是岳州的人民家家户户庆祝,都说:“如果不是郑爷诚心感动上天,德行惊动神灵,怎么能达到这样的结果呢。”
上司听闻郑侯的高尚德行能通达神明,忠诚之心能感恪天地,恩惠福泽遍及百姓,为百姓除害有功,于是给予奖励,来彰显他的美德。不到一年,上司见他才德兼备,适合调任大的州郡,就调他去济南府任府尹,岳州的父老百姓舍不得他离开。恰逢包公在朝中奉命巡行到这个地方,众人都跑去请求挽留郑宗孔,呈文写道:
“为请求保留贤良官员以安定百姓、庇护地方事:本府处于一隅之地,道路通连三省,缴纳的赋税比休宁还少,东南地区一旦有兵荒,这里往往最先受到影响。幸好有赖郑府尹这位父母官,心地和乐平易,励精图治。自从他到任之初,首先消灭了妖魔,接着在处理完政务之余,常常体察民情。他视察农耕,询问庄稼生长情况,把百姓的饥饿当作自己的饥饿。他断案详审刑律,处理公事就像处理家事一样。他修缮社仓来防备四季的灾荒,赈济贫困百姓以免老幼流亡。他精心分派赋税,限定时间催征,百姓都称方便;差役在公堂前检点,小吏难以欺瞒。他裁减了一百多个多余的总甲,乡间不再受到侵扰;擒获了十多个潜伏的劫寇,地方不再有烽火警报。他关门惩治顽劣之徒,奸邪之辈的恶行立刻止息;衙役奉命捉拿罪犯,他们的暴虐行径也无法施展。他禁止不合理的牛税,让百姓都能享受养牛的利益;他疏通盐政,革除了盐务的弊端。他全部免除了各种常例钱,对商铺住户不收取分毫。他的操守如同玉壶中的冰一样清廉,超越了如今的从政者;他的恩泽如同金茎上的露水一样滋润,继承了古代的良吏。而且他乐于培育英才,振兴学校,士人蒙受及时雨般的教诲,人人如坐春风,遍地是弦歌之声,满门都是桃李学子,儿童有幸能依靠这样的慈母般的官员,子弟庆幸能有这样的宗师。承蒙他的德政没多久,就听说他即将调任,离别之情渐起,百姓挽留的心意难以实现;大家攀住车辕的心情急切,挽留的心情惶恐不安。况且如今饥荒渐渐频繁发生,盗贼在邻境到处活动;如果不继续让他担任这一重任,怎么能给百姓带来安宁的生活呢?幸好恰逢您巡察郡邑,恳请您忧虑时势的变化,顺应百姓的意愿,向朝廷上奏他的善政,另外安排调任;把福星留在这一路,来安定百姓。这不仅能让百姓获得新生,也能让士人庆贺。”
包公随即上奏请求顺应百姓的意愿,让郑宗孔留任原职,暂时记录功劳并给予优厚奖励,很快就会破格提拔。大家心里都很畅快。
第一百则三宫经
话说奉化县有个监生叫程文焕,娶了李氏为妻,五十岁了还没有儿子,心里想着要祈求子嗣。他常听说庆云寺里的神佛非常灵验,求子就能得子,于是就和妻子李氏商量,想去寺里一趟。夫妻二人斋戒之后,虔诚地准备了香烛礼品,清晨就前往庆云寺参拜神灵。祷告完毕后,僧人留他们吃了斋饭,之后他们去游览寺中的胜景经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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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文焕夫妇在方丈室疲倦地坐着,他忽然觉得精神不好,就伏在几案上睡着了。李氏坐在旁边,有个叫如空的僧人,见李氏容貌美丽,又看到程文焕睡着了,就上前调戏她。李氏本性贞烈,大骂道:“秃驴不知好歹,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竟敢如此大胆?”她的骂声惊醒了程文焕,如空慌忙逃走了。
程文焕问是怎么回事,李氏说:“刚才有个秃驴,见你睡熟了,就上前调戏我,被我骂跑了。”程文焕心中火起,高声骂道:“明天我就去县衙告状,一定要除掉这个恶僧,才能消我这口气!”很快,众僧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担心程文焕真的去县衙告状,私下商议说:“这对夫妇来寺里的时候很早,没人看见,不如杀了他们以绝后患。何况这妇人说话难听,把她囚禁在这里,时间长了不怕她不顺从。”
商议好之后,众僧出来抓住了程文焕夫妇。如空持刀想要杀程文焕,程文焕见对方人多,自己寡不敌众。又有几个僧人强行把李氏拉到别的房间,想要对她行不轨之事,李氏坚决不从。有个僧人说:“现在她怎么会顺从,先把她囚禁在别的房间,用优厚的待遇对待她,以后她肯定会顺从的。”众人依了他的话,把李氏囚禁在净室里。
程文焕被众僧抓住后,心想自己难免一死,就说:“你们既然夺了我妻子,想必也不会放我走,能否让我自行了断?”如空说:“不行,一定要杀了你才能除祸。”其中有个老僧见程文焕说话可怜,就说:“如今他们既然进了寺,怎么能让他们走掉呢?先把他囚禁在净室,限他三天内自行了断吧。”众人听从了老僧的话,把程文焕送到一间净室。这间屋子四周是高墙,里面没有桌椅,程文焕只能靠在柱础上坐着。他平生喜欢诵读《三官经》,听说这部经能解除危难,于是就不停地念诵。
当时包公奉命巡察浙江,从宁波前往台州,夜晚住在白峤峄,梦见两位使者前来拜见,说:“我们奉三官的法旨,请您前往庆云寺一游。”包公问:“这里离庆云寺有多远?”使者说:“五十多里。”包公就和他们同行,来到一座山门,抬头看见金字匾额上写着“敕建庆云寺”。进入寺中遍游,来到一间净室,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只猛虎蹲坐在柱础旁。不久,包公就惊醒了,心想:这个梦非常奇异,其中必定有缘故。
第二天,包公升堂,驿丞前来参见。包公问道:“这里有庆云寺吗?”驿丞说:“离这里五十里有一座庆云寺,寺院非常广阔,寺里的僧人很富有。”包公说:“今天我要去寺里游览一番。”随即发牌备马,径直来到庆云寺山门,众僧出来迎接。
包公进入寺中仔细思索,发现这里的景致和梦中所游毫无差别,他深入各处游览,所见都和梦中经历的一样。走过经阁,进入左边小巷,到达净心斋,又进入一间小室,旁边有一扇门被锁着,这情景恍若夜间梦见老虎的地方。包公命令打开门看看,僧人禀报道:“这间屋子自祖上以来就不敢打开。”包公问:“为什么不打开?”僧人说:“里面囚禁着妖邪。”包公说:“哪有这种道理!里面就算有妖邪,我今天也一定要打开看看,如果有灾祸,我自己承担。”僧人不敢再阻拦,包公命军人砍断锁进去,果然看见一个人饿倒在柱子下,急忙让人扶起他,用汤水灌下才苏醒过来。
包公紧急传令,让众人在外围紧紧包围寺院。没想到包公砍开门时,知道消息的僧人已经逃走了五六十人,但外围的军人见众僧慌忙逃窜,心中生疑,仅抓获了一二十人。过了一会儿,听到命令包围寺院,只抓获了老僧、僧童三十人。
包公给程文焕酒食,过了很久他才能说话,程文焕诉说道:“我是奉化县监生程文焕,五十五岁还没有子嗣,夫妇二人清晨入寺进香,中午疲倦睡着,妻子坐在旁边,谁知如空调戏我妻子,妻子骂他才惊醒我,我与僧人辩论,触怒了众僧,他们持刀要杀我,我再三哀求让我自行了断,才被送入这里,他们给了我绳索一条、小刀一把、砒霜一包,我已经绝食三天了。我平生喜好诵读《三官经》,坐在这里时也一直口诵经文。今日有幸被大人救拔,您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
包公道:“昨晚我梦见两位使者说奉三官法旨请我游览此寺,我随使者前来,看见这间屋子里有猛虎蹲坐。今日来到这里,梦中所见的情景分毫不差,你能获救,正是平日行善的报应。你的妻子如今在哪里?”程文焕说:“被众僧捉去,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
包公拷问众僧,僧人招供说:“这个妇人贞烈,当日不肯顺从,众人把她送入净室,用酒饭款待,想要诱导她,她总是不肯进食,于是就自缢而死,被埋在后园的树下。”包公让人去挖出尸体,程文焕见到后痛哭不止,包公劝说道:“你的妻子节烈可嘉,应该上奏朝廷加以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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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包公判决:年老和年幼的僧人各杖打八十后还俗;那些壮年且参与谋划的僧人,不分首犯从犯,全部处死。判决写道:“审理得知庆云寺淫僧劫空、如空等人,恶念如同火坑,不顾释迦牟尼的佛法,心沉迷于色界,无视佛门的规矩。监生程文焕携妻李氏求神求子,你们却觊觎李氏的美丽,趁其夫熟睡时调戏他的妻子。李氏的骂声触怒了你们,你们就想杀死她的丈夫。程文焕恳求饶命,你们却拆散这对夫妻,将李氏拘执在禅房,用百种佳肴款待,企图诱骗她;将程文焕囚禁在幽室,给他三条死路。李氏坚守贞洁,不饮盗泉之水,宁可自缢;程文焕不甘就死,诵读《三官经》。我在深夜睡觉时,感得使者请我游览僧寺,梦中见到白虎蹲踞在柱旁。程文焕从危难中获救,将来定当有大用;李氏自缢全节,应赐表彰。劫空、如空等人逼奸害命,按律应斩首;全寺老幼僧人,结党作恶、隐匿是非,杖打后还家;寺院焚毁,钱粮充公。”
判决之后,将劫空、如空等十人斩首示众,老幼僧人受杖刑后还家。包公又责备程文焕道:“你通晓圣贤经典,可知子嗣是前世缘分,命中该有儿子,不用礼佛也会自然生育;如果命中无子,纵然求神也没用。何况你们夫妇早出夜回,也不符合士大夫的体统,日后一定要勤勉自勉,不要被虚妄荒诞的事情迷惑。”程文焕连连谢罪。
包公命令将李氏的尸体殓葬,由官府供给棺衾,在墓前树立牌坊,匾额上题写“贞烈节妇李氏之墓”,还建立庙宇来祭祀她。后来程文焕出监后接连考中,官至侍郎,他不再娶正妻,只娶了一个妾,生了两个儿子。而包公梦见猛虎的情景,正是程文焕虔诚诵读《三官经》得到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