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孙武子演阵斩美姬 蔡昭侯纳质乞吴师(第2页)
话分两头。且说楚昭王在宫中熟睡醒来,发现枕边有一道寒光闪烁。仔细一看,竟是一把宝剑。第二天清晨,昭王召来相剑的风胡子入宫,把剑拿给他看。风胡子一看到这把剑,不禁大为震惊,问道:“君王从何处得到此剑?” 昭王回答:“我睡觉醒来,发现它就在枕边,也不知道这剑叫什么名字。” 风胡子说:“这剑名叫‘湛卢’,是吴国剑师欧冶子所铸。从前越王铸造了五口名剑,吴王寿梦听闻后前去索要,越王便献上了其中三口,分别是‘鱼肠’‘磐郢’和‘湛卢’。‘鱼肠’剑被用来刺杀王僚;‘磐郢’剑则随葬于死去的女儿;如今就只剩下‘湛卢’剑了。我听说此剑乃是五金之精华,汇聚太阳之精气,出世便有神力,佩戴它的人能彰显威严。然而,若是人君做出违背天理之事,这剑就会离开。剑所在的国家,国运必定昌盛久远。如今吴王弑杀王僚自立,又坑杀万人为女儿陪葬,吴国人悲愤怨恨,所以‘湛卢’剑离开了无道的吴国,投奔有道的楚国。” 昭王听后十分高兴,立刻将剑佩戴在身上,视若珍宝,并向国人宣告,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祥瑞。
阖闾丢失了宝剑,派人四处寻访。有人来报:“这把剑到了楚国。” 阖闾愤怒地说:“这肯定是楚王贿赂了我的身边人,把我的剑偷走了!” 一怒之下,他杀掉了身边数十人。随后,阖闾派孙武、伍员、伯嚭率领军队讨伐楚国。同时,又派使者前往越国征兵。越王允常与楚国尚未断绝往来,不肯出兵相助。孙武等人攻克了楚国的六邑和潜邑,由于后续兵力不足,只好班师回朝。阖闾对越国不肯一同攻打楚国十分恼怒,又谋划着讨伐越国。孙武劝谏道:“今年岁星位于越国上空,此时伐越不吉利。” 阖闾不听劝阻,执意出兵伐越,在檇李打败了越军,大肆抢掠一番后返回。孙武私下对伍员说:“四十年之后,越国将会强大,而吴国则会走向衰败!” 伍员默默地记住了这句话。这是阖闾五年时发生的事情。
到了第二年,楚国令尹囊瓦率领水军攻打吴国,以报复吴国占领六邑和潜邑之事。阖闾派孙武、伍员迎战,在巢地打败了楚军,俘获了楚国将领芈繁。阖闾说:“不攻入郢都,即便打败楚军,也不算真正的成功。” 伍员回应道:“我怎会片刻忘记郢都呢!只是楚国国力强盛,天下无双,不可轻视。囊瓦虽然不得民心,但诸侯们尚未厌恶他。听说他贪得无厌,不断索取贿赂,想必不久后诸侯之间就会生变,那时便是我们可乘之机。” 于是,阖闾让孙武在江口操练水军。伍员则每天派人打探楚国的消息。
一天,忽然有人来报:“唐国和蔡国派遣使臣前来通好,现已在郊外等候。” 伍员高兴地说:“唐国和蔡国都是楚国的附属国,无缘无故派使臣远道而来,想必是与楚国结了仇。这是上天要让我们攻破楚国,攻入郢都啊。”
原来,楚昭王得到 “湛卢” 剑后,诸侯纷纷前来祝贺,唐成公和蔡昭侯也来到楚国朝见。蔡侯有一双羊脂白玉佩和两件银貂鼠裘,他将一件裘衣和一枚玉佩献给楚昭王作为贺礼,自己则佩戴了另一件裘衣和玉佩。囊瓦见了十分喜爱,便派人向蔡侯索要。蔡侯对这裘衣和玉佩十分珍视,没有答应囊瓦的要求。唐侯有两匹名马,叫做 “肃霜”。“肃霜” 本是大雁的名字,这种大雁的羽毛洁白如练,脖颈修长,马头高昂,马的外形和毛色与之相似,故而得名。后人又在 “肃霜” 二字旁边加上 “马” 字旁,写作 “骕骦”,这可是天下稀有的宝马。唐侯骑着这匹马驾车来到楚国,马跑得又快又稳。囊瓦同样心生喜爱,派人向唐侯索要。唐侯也没有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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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国君朝见的礼仪结束后,囊瓦便在昭王面前进谗言说:“唐国和蔡国私下与吴国勾结,如果放他们回去,必定会引导吴国来攻打楚国,不如把他们扣留在这里。” 于是,楚昭王将两位国君拘留在馆驿,各自派一千人看守,名义上是护卫,实际上是监押。当时昭王年纪尚小,国家政事都由囊瓦说了算。两位国君一被扣留就是三年,急切地想要回国,却始终无法成行。
唐侯的世子见父亲久久未归,便派大夫公孙哲前往楚国探望,得知了父亲被扣留的原因。公孙哲上奏说:“两匹马和一个国家,哪个更重要呢?国君为何不献上马匹以求得回国?” 唐侯说:“这匹马是稀世珍宝,我十分爱惜!况且我都不肯献给楚王,更何况是令尹呢?而且囊瓦贪婪无度,用威势胁迫我,我宁死也不会顺从他。” 公孙哲私下对随从们说:“我们的国君不忍心舍弃一匹马,却因此长期被困在楚国,这是多么看重牲畜而轻视国家啊。我们不如偷偷把骕骦马偷走,献给令尹。倘若能让主公回到唐国,我们即便承担盗马的罪名,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随从们都表示赞同。于是,他们用酒灌醉养马的人,偷偷盗出两匹马献给囊瓦,并说:“我们的国君因为令尹德高望重,所以让我们献上这两匹良马,供您驱使。” 囊瓦十分高兴,收下了马匹。
第二天,囊瓦进宫对昭王说:“唐侯国土狭小,兵力微弱,想来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可以赦免他,让他回国。” 昭王听从了囊瓦的建议,放唐成公出城。唐侯回国后,公孙哲和众随从都将自己捆绑起来,在殿前等待处罚。唐侯说:“若不是各位把马献给那个贪婪的人,我无法回国,这是我的罪过,你们不要怨恨我就足够了。” 随后,唐侯重重地赏赐了他们。如今德安府随州城北,有个骕骦陂,就是因为这匹马曾经过此地而得名。唐胡曾先生曾写诗道:“行行西至一荒陂,因笑唐公不见机。莫惜骕骦输令尹,汉东宫阙早时归。” 髯仙也有诗写道:“三年拘系辱难堪,只为名驹未售贪;不是便宜私窃马,君侯安得离荆南?”
蔡侯听说唐侯献上马匹后得以回国,也把裘衣和玉佩献给了囊瓦。囊瓦又对昭王说:“唐国和蔡国情况相同,唐侯既然已经回国,蔡侯也不可单独留下。” 昭王听从了他的建议。
蔡侯离开郢都后,心中充满了愤怒,他将一块白璧沉入汉水,发誓说:“我若不能讨伐楚国,再次南渡汉水,就让我如同这江水一般!” 回到国内的第二天,蔡侯便把世子蔡元送到晋国作为人质,向晋国借兵讨伐楚国。晋定公为此向周天子申诉,周敬王命令卿士刘卷率领王师与晋国军队会合。宋、齐、鲁、卫、陈、郑、许、曹、莒、邾、顿、胡、滕、薛、鄫、小邾子,再加上蔡国,一共十七路诸侯,个个都痛恨囊瓦的贪婪,纷纷出兵响应。晋士鞅担任大将,荀寅为副将,各路诸侯的军队都聚集在召陵。
荀寅自认为是因为蔡国才出兵,对蔡国来说有功劳,便想得到丰厚的财物,于是派人对蔡侯说:“听说您有裘衣和玉佩送给楚国君臣,为何唯独我们晋国没有呢?我们不远千里兴兵,全是为了您,不知道您打算用什么来犒劳我们的军队呢?” 蔡侯回答说:“我因为楚国令尹囊瓦贪婪不仁,才离开楚国投奔晋国。希望大夫能顾念盟主的大义,灭掉强大的楚国,扶持弱小的国家,那么荆襄五千里的土地,都是犒劳军队的财物,这利益难道不大吗?” 荀寅听后十分惭愧。
当时是周敬王十四年的春三月,恰好连续下了十几天大雨,刘卷患上疟疾,荀寅便对士鞅说:“从前五霸中,齐桓公最为强盛,然而他在召陵驻军,也没有让楚国受到丝毫损伤。先君晋文公仅仅取得了一次胜利,之后两国就不断交战。自从两国互通友好之后,晋楚之间没有冲突,由我们来挑起争端可不妥当。况且现在雨水连绵,疟疾流行,恐怕进军未必能取胜,撤退又怕被楚国追击,不能不考虑这些。” 士鞅也是个贪婪的人,他也想得到蔡侯的酬谢,却未能如愿,便以雨水不利为由,借口难以进兵,退还了蔡侯的人质,传令班师回朝。各路诸侯见晋国不肯做主,便各自返回本国。髯仙有诗叹道:“冠裳济济拥兵车,直捣荆襄力有余;谁道中原无义士,也同囊瓦索苞苴。”
蔡侯见各路诸侯的军队纷纷解散,大失所望。回国途中经过沈国,他怨恨沈子嘉没有跟随讨伐楚国,便派大夫公孙姓率军袭击并灭掉了沈国,俘虏了沈国国君并将其杀害,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怒。楚囊瓦得知后极为愤怒,兴兵讨伐蔡国,包围了蔡国都城。公孙姓进言说:“晋国已经靠不住了。不如向东前往吴国求救。伍子胥、伯嚭等大臣与楚国有着深仇大恨,必定会全力相助。” 蔡侯听从了他的建议,立即派公孙姓约上唐侯,一同前往吴国借兵,并将自己的次子公子干送到吴国作为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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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员将蔡侯等人引见给阖闾,说道:“唐国和蔡国怀着满腔的怨恨,愿意作为先锋。救援蔡国可以彰显名声,攻破楚国则能获得丰厚的利益。大王想要攻入郢都,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不可错过。” 阖闾于是收下蔡侯的人质,答应出兵,先派公孙姓回去通报消息。
阖闾正准备调兵,近臣前来禀报:“军师孙武从江口回来了,有事求见。” 阖闾召见孙武,询问他的来意。孙武说:“楚国之所以难以攻打,是因为它附属国众多,我们不容易直接打到它的境内。如今晋侯一声号召,十八国便纷纷响应,其中陈、许、顿、胡等国向来依附楚国,这次也都背离楚国,跟随晋国。可见人心怨恨楚国,并非只有唐国和蔡国。这正是楚国势力孤立的时候。” 阖闾听后十分高兴。他派被离和专毅辅佐太子波留守国内。任命孙武为大将,伍员和伯嚭为副将,亲弟弟公子夫概为先锋,公子山专门负责督运粮草。出动全部吴国军队六万人,号称十万,从水路渡过淮水,直抵蔡国。
囊瓦见吴国军队来势汹汹,便解除了对蔡国的包围,匆忙撤退。他又担心吴军追赶,于是直接渡过汉水,才停下来屯扎,并接连派人向郢都送去紧急战报,请求救援。
再说蔡侯迎接吴王阖闾,哭诉楚国君臣的恶行。不久,唐侯也赶到了。两位国君表示愿意作为左右翼,跟随吴国一同灭掉楚国。出发前,孙武突然传令军士登陆,把战舰都留在淮水弯曲之处。伍员私下询问舍弃战船的原因。孙武说:“战船逆水行驶,速度迟缓,这样会让楚国得以从容防备,我们就无法攻破楚国了。” 伍员十分佩服孙武的见解。大军从江北陆路经过章山,直奔汉阳。楚军屯扎在汉水南岸,吴军则屯扎在汉水北岸。囊瓦日夜担心吴军渡过汉水,听说他们把战船留在淮水,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楚昭王听说吴军大举进犯,亲自召集众臣商议对策。公子申说:“子常(囊瓦字子常)并非大将之才,应迅速命令左司马沈尹戍率兵前往,阻止吴国人渡过汉水。他们远道而来,后援不足,必定无法长久。” 昭王听从了他的建议,派沈尹戍率领一万五千士兵,与令尹协力防守。
沈尹戍来到汉阳,囊瓦将他迎入大寨。沈尹戍问道:“吴军从哪里来,为何来得如此迅速?” 囊瓦说:“他们把战船留在淮汭,从陆路经豫章来到这里。” 沈尹戍听后,连连冷笑几声,说:“人们都说孙武用兵如神,从这件事来看,简直就是儿戏!” 囊瓦问道:“此话怎讲?” 沈尹戍说:“吴国人习惯乘船,擅长水战,如今却舍弃战船从陆路进军,只是为了贪图便捷。万一战事失利,他们就没有退路了,我因此觉得可笑。” 囊瓦又问:“他们的军队现在屯扎在汉北,有什么办法可以打败他们?” 沈尹戍说:“我分五千士兵给你,你沿着汉水列营,把船只全部聚集到南岸,再派轻快的小船,日夜在江面上往来巡逻,让吴军无法抢夺船只渡江。我率领一支军队从新息抄到淮汭,把他们的战船全部烧毁,再用木头和石头把汉东的隘道堵死。然后令尹您率兵渡过汉江,攻打他们的大寨,我从后面夹击。这样一来,他们水陆两路断绝,首尾受敌,吴国君臣的性命,就都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囊瓦听后十分高兴,说:“司马的高见,我远远比不上。” 于是,沈尹戍留下大将武城黑率领五千士兵,协助囊瓦,自己则率领一万人马向新息进发。不知后来战事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