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随竹影 作品

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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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说完,李纨就说道:“哎哟哟!这些话我都听不明白了。什么‘奶奶’‘爷爷’的,一大堆。” 凤姐笑着说:“也难怪你不懂,这涉及四五家的事儿呢。” 说完,又转头对红玉笑着说:“好孩子,难为你说得这么周全。别像其他人,扭扭捏捏的,跟蚊子似的。嫂子你不知道,如今除了我身边顺手使唤的几个丫头婆子,我都怕跟其他人说话。他们非得把一句话拉得老长,分成两三截,咬文嚼字,拿腔拿调,哼哼唧唧的,急得我直冒火,他们哪里懂得我的心思!一开始我们平儿也是这样,我就问她:难道非得装成蚊子哼哼才算是美人了?说了好几回,才好点儿了。” 李纨笑着说:“都像你这个泼皮破落户才好呢。” 凤姐又说:“这个丫头就不错。刚才那两回,话虽然说得不多,但听她的口气,就知道干脆利落。” 说着,又对红玉笑着说:“你明天就来服侍我吧。我认你做女儿,我好好调教你,你肯定能有出息。”

红玉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凤姐说:“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年轻,比你大不了几岁,就想当你妈了?你还在做白日梦呢!你去打听打听,那些比你大得多的人,赶着叫我妈,我还不理呢。今天可是抬举你了!” 红玉笑着说:“我不是笑这个,我是笑奶奶您认错辈数了。我妈是您的女儿,这会儿您又认我做女儿。” 凤姐问:“谁是你妈?” 李纨笑着说:“你原来不认识她呀?她是林之孝的女儿。” 凤姐听了,十分惊讶,说道:“哦!原来是他的丫头。” 又笑着说:“林之孝两口子都是闷葫芦,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屁来。我成天说,他们俩真是绝配,一个像聋子,一个像哑巴。没想到能养出这么伶俐的一个丫头来!你今年十几岁了?” 红玉说:“十七岁了。” 凤姐又问她名字,红玉说:“原来叫红玉,因为和宝二爷名字重了,如今就只叫红儿了。”

凤姐听了,皱了皱眉头,把头一扭,说道:“真讨厌!好像得了玉就有多了不起似的,你也玉,我也玉的。” 接着又说:“既然这样,你要是愿意跟我,我回头跟你妈说,‘赖大家的如今事儿多,也不清楚这府里谁是谁,你帮我好好挑两个丫头给我使唤’,她当时也答应了。可她不但没挑,反倒把这女孩子送到别处去了。难道跟着我就一定不好吗?” 李纨笑着说:“你这又多心了。她先进来的,你这话后说的,怎么能怪她妈呢!” 凤姐说:“既然这样,明天我跟宝玉说,让他再找人,把这丫头给我。不过不知道她本人愿不愿意?” 红玉笑着说:“愿不愿意,我们也不敢说。只是跟着奶奶,我们也能学些人情世故,懂得些上下规矩,大大小小的事儿也能长长见识。” 刚说完,只见王夫人的丫头来请凤姐,凤姐便告别李纨走了。红玉也回怡红院去了,暂且不表。

且说林黛玉因为夜里失眠,第二天起晚了。她听说众姐妹都在园子里举办饯花会,怕别人笑话她又痴又懒,连忙梳洗后就出门了。刚到院子里,只见宝玉走进来,笑着说:“好妹妹,你昨天到底告我状了没?可让我悬了一晚上的心。” 林黛玉回头对紫鹃说:“把屋子收拾一下,放下一扇纱屉子;等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用狮子镇住;点上香后,就把香炉罩上。” 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外走。宝玉见她这样,还以为是昨天中午的事儿,哪里知道昨晚发生的那些事儿,还在那儿打躬作揖赔不是。林黛玉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出了院门,去找其他姐妹了。宝玉心里纳闷,暗自猜测:看她这架势,不像是因为昨天的事儿;可昨天我回来得晚,又没见着她,也没什么地方冲撞她呀。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只见宝钗和探春正在那边看仙鹤跳舞,看见黛玉来了,三个人就站在一起说话。又看见宝玉来了,探春便笑着说:“宝哥哥,你身体好吗?我都整整三天没见着你了。” 宝玉笑着说:“妹妹身体好吗?我前几天还在大嫂子那儿问起你呢。” 探春说:“宝哥哥,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宝玉听了,就跟着她,离开了宝钗和黛玉,走到一棵石榴树下。

探春问道:“这几天老爷叫过你吗?” 宝玉笑着说:“没有叫我。” 探春说:“昨天我好像恍惚听见说老爷叫你出去了。” 宝玉笑着说:“那可能是别人听错了,真没叫我。” 探春又笑着说:“这几个月,我又攒了十来吊钱。你拿去,等以后出门闲逛的时候,要是看到好的字画,或者精巧好玩的玩意儿,帮我带些回来。” 宝玉说:“我在这城里城外、大庙小庙地逛,也没见到什么新奇精致的东西,无非就是些金银铜瓷做的,没地方放的古董,再就是绸缎、吃食、衣服之类的。” 探春说:“谁要这些呀。就像你上回买的那个柳枝编的小篮子,用整根竹子根抠成的香盒儿,胶泥堆成的风炉儿,这些才好呢。我喜欢得不得了,谁知道她们都看上了,跟抢宝贝似的抢走了。” 宝玉笑着说:“原来你要这个。这不值什么钱,拿五百钱给小厮们,能拉一车回来。” 探春说:“小厮们懂什么。你挑那些朴实但不俗气,简约又不笨拙的,多给我带些回来。我还像上回那样,给你做双鞋,这次比上回更用心,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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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笑着说:“你一提鞋,我就想起个事儿:有一回我穿着你做的鞋,碰巧遇见了老爷,老爷看着就不顺眼,问是谁做的。我哪里敢提‘三妹妹’这三个字,就说是前几天我生日,舅母给的。老爷听说是舅母给的,才没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何必呢!白白耗费人力,糟蹋绫罗,做这种东西。’我回来跟袭人说了,袭人说这还算好的,赵姨娘气得抱怨个不停:‘亲弟弟,鞋子袜子都没人管,还做这些东西!’” 探春听了,立刻沉下脸来,说:“这话糊涂到什么地步了!难道我就该做鞋吗?环儿难道没有自己的份例?一样有衣裳穿,有鞋袜穿,身边丫头婆子一屋子,还抱怨这些话!说给谁听呢!我不过是闲着没事儿,做一双半双鞋,想给谁这个哥哥弟弟,全凭我自己的心意。谁敢管我!她这气也是白生。” 宝玉听了,点头笑着说:“你不知道,她心里肯定又有别的想法了。” 探春听了,更生气了,把头一扭,说:“连你也糊涂了!她那想法肯定是有的,不过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低俗的见识。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只认老爷、太太两个人,其他人我一概不管。就是在姊妹弟兄面前,谁跟我好,我就跟谁好,什么嫡出庶出的,我也不在乎。按理说我不该说她,可她也太糊涂了!还有个笑话呢:就是上回我给你的钱,让你帮我带好玩的东西。过了两天,她见了我,也说没钱花,日子难,我也没当回事。谁知后来丫头们出去,她就抱怨起来,说我攒的钱为什么给你花,不给环儿花。我听到这话,又好笑又好气,就跑到太太那儿去了。” 正说着,只见宝钗在那边笑着说:“说完了吧,快来。一看就是哥哥妹妹,扔下别人,只顾说悄悄话。我们听一句都不行啊!” 说着,探春和宝玉这才笑着走了过去。

宝玉发现林黛玉不见了,就知道她躲到别的地方去了。他想了想,索性过两天,等她气消了再去找她。低头一看,只见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凤仙花、石榴花等各种落花,他叹了口气,说:“她肯定是心里生气了,都不来收拾这些花儿了。我先把花送过去,明天再问问她。” 正说着,只见宝钗约着探春往外走。宝玉说:“我一会儿就来。” 说完,等她们俩走远了,就把地上的花兜起来,翻山过河,穿过树林花丛,一直朝着那天和林黛玉一起葬桃花的地方走去。

快到花冢的时候,还没转过山坡,就听到山坡那边传来一阵哭泣声,一边哭,一边数落着,哭得十分伤心。宝玉心里想:“这不知道是哪家的丫头,受了委屈,跑到这儿来哭。” 一边想着,一边停下脚步,听她哭着念道: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宝玉听了,不禁痴傻呆立在原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