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威胁
季棠回明善邸时,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绷着一张脸直奔西厢房。
甫一进门,苏怀黎笑着和她打趣道:“今日怎的突然回来了?才走了几天就想我啦?也不差人先传个口信,我也好让厨娘去集市采买一些你爱吃的时鲜。”
苏怀黎正矗立在衣橱前收拾衣裳,听到屋外传来鼓点般急促的脚步声,便知是季棠回来了,她转身笑看了她一眼,招呼一声,又继续收拾物件,并未注意到季棠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峻。
她正徜徉在一种不为人知的喜悦当中。
这两日,她借着同青莲上街采买府邸女红细软之物,顺便散散心的理由,二人逛了城中专制幼童衣裳的绸缎庄。
她第一眼就相中了一套藕粉色袄裙,上身为苏绣对襟棉袄,领口镶了粉白的兔毛边,下裙为绣如意百褶裙,若是生一个女儿,她估摸着,也要长到三四岁才能穿得,但她实在太过喜欢这件袄裙,粉嫩可爱,精致淡雅,纠结了半日后在青莲的“撺掇”下,小手一挥买了下来。
回府后,确认祝无恙是和其他将军在书房商议军事,她才悄悄地回了西厢房。
这间屋子名义上是她的寝屋,实际上,自两人公开关系后,祝无恙只在白日处理公务时去东厢房,夜幕降临后就回西厢房与她共眠。
所以,她擅自买了这件“袄裙”放在屋内,暴露的风险大大加深,她正思索着如何藏匿关键证据,季棠就回来了。
她陷入一种被当场抓捕的紧张感,心跳怦然加快,试图借着敞开的红木柜遮挡她的动作,掩盖她做贼心虚的本质。
良久,除了身后传来短促的呼吸声,季棠罕见地没有上前和她贴近。
一丝疑惑和怪异悄然爬上心间,苏怀黎将袄裙塞在备用的被褥夹层,阖上柜门,转过身来。
季棠矗立在屋内的背光面,神色讳莫不清,待苏怀黎走近,才看清她如同石膏浇塑而成的僵硬青白的面孔。
眉眼似寒气冰封,双眸布满血丝,眼睑处微微浮肿,好似刚哭过不久。
苏怀黎蓦地收敛笑容,血液恍若凝滞在体内:“你怎的了?别吓我。”
季棠一开口,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嗓音短促哽咽:“妹妹,这封信……”
她才注意到季棠手里攥着一封黄褐色的信封,几乎被揉烂成一团废纸,她忙接过来铺平展开。
只匆匆浏览了一眼,犹如浑身的血液被抽干,随即灌入刺骨的冰水,她一张脸血色尽褪,心跳直接冻结在了胸腔内,呼吸停滞。
这份信的内容不知是用牲畜还是人的血液书写而成的,泛着淡淡的血腥味,气息蛮横地钻入鼻腔,苏怀黎几欲作呕。
信笺上文字残忍而简短,是写给她的。
苏小姐,苏府一别,音笑犹在,花某无意冒犯,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再见你一面,苏家公子同花某的师兄目下正囚于宫中,若在十日之内,你能入京见我,我便放了他们。
落款是一朵血液凝固而成的花瓣。
她反反复复地浏览这封信,每看一遍,心脏就如同被钉入一颗尖锐的钉子,一寸一寸,愈深愈痛。
最后,生理反应终于压倒性战胜这副躯体,她骤然丢下这封信,奔向炕桌上的唾壶,俯身剧烈地作呕。
季棠脸色陡变,慌乱上前不知所措地抚拍着她单薄的脊背,见苏怀黎如此难受,悔恨的情绪瞬间涌上她的心头。
来之前,她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将这封信投入炭盆烧个干净。
花栩这厮觊觎她的妹妹良久,贼心不死,如今竟然丧心病狂用他人性命要挟,逼苏怀黎就范,她决计不愿让他的阴谋得逞。
可是,最后,她还是犹豫了。
她知道,苏怀景于苏怀黎而言,胜似嫡亲兄长,江大夫又与她们同生死共患难,早就结为胆肝相照的挚友。
若她擅作主张瞒下苏怀黎,日后苏、江二人遭遇不测,她以命相抵也难以偿还罪过,苏怀黎更会在自责、愧疚中度过余生。
可一想到苏怀黎若是落入非人之手,她更是心痛难言。
她劝慰道:“妹妹,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信中未提及吴宴,至少说明他还安全地潜伏在京内,况且,祝将军神通广大,算无遗策,我这就去找他说明情况,他必然能想出个两全之策!”
苏怀黎把腹中不多的食物几乎呕个干净,呕到酸水漫过喉咙,苦涩浸染舌尖,整个人还沉浸在冰冷的窒息感中。
她接过身侧递来的杯盏,温热的触感停留在手中了良久,由指尖传达至心脏的温度让她勉强活了过来。
睫毛翕动了一瞬,她回过神来,虚弱道:“先别告诉他。”
祝无恙将二人安插入贺府,为的是让江枫将花栩的身世透露给贺承,转而警醒贺绍,贺绍猜忌多疑,怎能容许他人欺骗?饶是他至亲的儿子也不例外。
父子二人相斗必会元气大伤,届时祝无恙再召集祝家军与吴宴的兵马里应外合,夺回京城。
可为何苏怀景二人会落入花栩手中?贺绍一朝摄政王竟会败给手无寸兵的花栩?
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
反观他们手中的兵力,戎军失了中北领地后,迅速退兵将矛头调转去了西北,举全国之力攻坚西洲,可谓穷兵黩武,誓死如归,祝家军在前线浴血奋战,一时间根本无法召集回京。
还有十日,这十日,她该怎么办?
苏怀黎双手掩面,指缝中溢出晶莹的水珠,骤然陷入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中。
*
季棠选择听了苏怀黎的意见,暂时将此事瞒了下来,为了瞒过祝无恙,季棠又“厚着脸皮”求苏怀黎和她一起睡。
祝无恙被挡在门外,俊美无俦的脸上蒙着沉沉的阴翳,眸底闪过一丝委屈和不甘,但考虑到苏怀黎正值月事期间,他不舍让她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愤愤地离开了西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