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困(第2页)

    黑齿承孝抓起一把米,粟粒在掌心蹦跳如垂死寒蝉:“还剩多少?”

    “算上伤兵减半的口粮,只够……只够撑到后日鸡鸣。”仓曹垂着头回答。

    校场积雪早被踏成墨色冰泥,黑齿承孝登上点将台:“安西锐士何在!”

    “在!”龟兹裔弩手踏前一步,臂缚的铜护腕撞响横刀。

    “陇右骠骑!”

    “在!”河西子弟捶击胸口,冰甲绽裂声如羯鼓。

    “扶余死士——”

    靺鞨老卒上前一步,三十柄铁斧同时剁进冰面。

    少年王十二突然踉跄,横刀“当啷”坠落。

    黑齿承孝金狼吞口横刀已抵其咽喉:“拾起来。”

    “末将……三日未食……”王十二单膝跪地,咬紧牙关,冰碴嵌入掌心,拾起的刀柄裹着撕下的内袍。

    黑齿承孝突然割断腰间革带,黢黑的肉干随冰风晃荡:“此乃去岁腊肉。”他用刀尖挑断系绳,肉条精准落至少年掌心,“咽不下冰碴子的,来吮老夫的血!”

    转身,抽出短剑劈向冰墙,火花迸射间,剑身“咔嚓”断成两截。

    他举起残剑嘶吼,声如孤狼:“这冰墙比吐蕃弯刀硬?比药杀水冷?比你们的脊梁更坚韧?”

    校场死寂,唯闻冰层开裂的“咯咯”声。

    “明日卯时,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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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亲率死士凿东墙。愿随者,今夜饱餐;畏死者——”他虎目圆睁,“可取本将首级向吐蕃换粮!”

    这当然是很危险的,如此严寒,力竭则半日而亡,又有吐蕃虎视眈眈。

    但无人阻拦,因为已经别无它法。

    ……

    卯时(清晨5时至7时)三刻,东瓮城墙根爆出冰碴。

    黑齿承孝赤膊挥动玄铁镐,虎口迸裂的血刚渗出,便在镐上冻成赤晶。

    身后死士如蝼蚁般攀附在冰墙,他们已五日未食整粮,腹中草根在冰风里发酵出酸臭,连骨骼都似被药杀水的冰气蛀空。

    吐蕃新浇冰层泛着青灰色,内部嵌着的铁蒺藜如毒蛇獠牙,随冰层延展发出细微爆裂声。

    “喀啦啦!”

    冰层深处传来牦牛角号的闷响,整面冰墙突如擂鼓般震颤。

    靺鞨老兵阿度鲁尚未示警,头顶冰面十数尺以上,逾百支冰凌合着铁锥暴雨般倾泻而下,几乎是同时,凿冰队的血水在冰面蜿蜒成赤蛇。

    “后撤!”黑齿承孝横刀劈碎迎面冰锥,刀刃却被冻脆的镔铁崩出缺口。

    身后传来肉。体被洞穿的闷响,少年王十二的锁骨被冰凌钉在冰面。

    他咬牙拔出冰凌,血染战袍。

    启军以冻毙马尸为盾,可饿软的手臂连横刀都举不平。

    也许并非全然无力,还有太多太多的绝望。

    吐蕃雪狼骑的攻势如寒潮层层漫涨。

    一支铁锥穿透龟兹弩手的喉骨,血浆喷溅在冰墙上,恰逢太阳初升,那日光就从冰墙照了进来,带着腥甜的艳红。

    第一波冰凌刚歇,第二波寒铁蒺藜又自冰隙掷下。

    弩手骨力罗支的复合弩已拉不满弦,射出的箭矢软绵绵扎进冰墙,被吐蕃人戏谑地摘作发簪。

    “列锥形阵!”黑齿承孝的吼声撕破咽喉,却见阵型刚动,西南冰墙轰然塌出缺口。

    雪狼骑先锋的狼牙锥竟是从地底冰道钻出,战马蹄镶冰爪,在垂直冰面如履平地。

    启军的横刀砍在牦牛皮甲上,只迸出几点火星。

    戍卒王五的胸前被狼牙锥贯穿时还在笑:“狗崽子……老子肚里没食,和你换命,便宜你了……”

    他拼尽最后气力抱住狼骑马腿,与敌共坠冰渊。

    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启军几乎是必死的决绝。

    冰风凛冽,将断肠的呐喊撕成碎片。

    黑齿承孝眼角血泪交织,却仍挥刀不止。

    退无可退,唯有死战到底。

    “轰——”

    巨响如龙吟,南方天际忽炸开赤色烽火,药杀水冰层应声皲裂,全线倒塌。

    黑齿承孝被震波掀翻的刹那,瞥见冰雾中浮出三千玄甲——那甲胄并不常见,流云纹里暗藏机栝,腕上是飞凰纹。

    为首女将的面甲弹开时,一双琥珀色猫儿眼竟比烽火更亮。

    “凤羽卫,斩冰!”焕游笙的令旗窜空,三千轻骑席卷而入。

    战马蹄铁加装鱼尾形冰刺,每踏一步都凿出碗口大冰坑。

    他们的马鞍侧悬精钢钩索,吐蕃狼骑尚未回身,咽喉已被飞索绞住拽离冰面。

    经过特殊训练的凤羽卫,短弩连射专取敌兵马蹄关节,雪狼骑顿时人仰马翻。

    小剧场:

    黑齿承孝:我的援军是盖世英雄,有一天她会于漫天火光中,身骑白马,踩着敌方尸骸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