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箜篌Erasmus 作品

28. 迟到

    春雨贵如油,现而今连着三日春雨,可谓是天上下黄金了。

    大雨彻底唤醒了楚服心心念念多日的野菜,馋的她在长公主府里望眼欲穿,晨起帮陈阿娇梳妆的时候,还在不断念叨,说要给她包饺子吃。

    这场雨,也彻底滋润了千万顷农田。

    北方今年难得的没有大旱,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国泰民安。

    万物竞发,可惜唯独漏下了陈阿娇无痕的春梦难填。

    楚服所期盼的那种“下流”,最后还是没能落到她的身上。

    从那天开始,楚服就经常被灵犀喊去做事,让她几次三番抓不住人,气得牙根痒痒。

    也不知道谁才是胆子小,又还要偷腥的小老鼠。

    大臣们瞅准时机溜须拍马,盛赞是皇帝即位以来,治国有道,平定战乱,安定天下,边疆也和睦,这春雨是上天恩赐。

    皇帝一高兴,就要趁着先帝诞辰大办祭典,要皇室宗亲、并几个亲信大臣,全都一同前往。

    只是宗庙路远,从皇宫过去,一路湿滑泥泞,分外难行。

    陈阿娇和刘嫖同坐一辆马车,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爽滑弹牙的红烧狮子头,被掌勺的师傅又翻又炒,时不时还得颠一下勺来彰显自己的技术。

    这一路上,居然真有几个马车阴沟里翻车,把车里的大人们摔了个狗啃泥,车队的队形被折腾得七零八落,实在是有辱斯文。

    一群红烧狮子头就这么被赶到了祭典处,换了衣服收拾了形容,三三两两落座,却不见太子刘荣。

    皇帝一路与刘彻同车,父子二人讨论了一路黄老之道,又说到儒家经典,心情正好,只当是太子也翻了车,让身边的人去找找太子在何处。

    一群太监们吊着嗓子出的门,叫魂似的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就哑了火,说大约是还在更衣,奴才几个没找到太子的人影。

    刘彻似有所查,惊愕地低头,看向隐匿在人群中的陈阿娇。

    她站在汉白玉广场上,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一只雏燕一般,依偎在母亲的身边。

    被胭脂描摹得殷红的唇紧抿着,像是对周围的事物欣喜又好奇。不经意般,她抬头看向刘彻,偷吃糖果的孩童般伸出一根食指压在唇边。

    嘘。

    空气中水汽弥漫,她的容貌如同熟宣作工笔,被人用蘸了水的笔抹开。

    只剩下那精巧的朱砂唇,远远扎进他的眼睛里。

    “钦天监监正何在?距离吉时还有多久?”

    “回皇上,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只是禘祭五年一行,向来是早做准备,不可耽搁。”

    禘祭不敬,山川失时,祭祀乃是国之大事。而今皇后之位空缺,宗庙祭祀,理应太子同天子一同前去。

    然而左等右等,太子刘荣迟迟未到,是为大不敬之事,藐视祖宗律法。

    圣上大怒,栗姬急忙请罪,只求皇帝再多等些时候,刘荣定马上赶到。

    眼见吉时已到,皇帝也不再多等,下旨让御林军死手外门,没有命令不得容人员进出,带着刘彻便进了庙堂。

    他金口玉言刚下,就听门外一阵骚动,御林军立即行动,将迟来的刘荣死死拦在了门外。

    虽然迟到了,他来得还是轰轰烈烈,排场十足。玄色的朝服被他穿的很是板正,只是下摆沾着一团尚未干涸的污水,还在往下滴答腥臭的泥污。

    见典仪开始,御林军把守,禁止任何人进出,刘荣急了,居然想要硬闯。

    离得太远,他看不见父皇的神色,只觉得男人面无表情地深深看了他一眼,带着刘彻那个小毛孩走近了太庙中。

    典仪开始,他喊得再大声,也都无事于补。

    陈阿娇随着母亲回过头来,隔着人山人海,看到刘荣面色煞白,眼下乌青一片,一副肾虚体亏的模样。

    无神的双眼只是在她脸上稍作停留,就移开了视线,望眼欲穿地看着太庙的大门。

    也就忽略了她唇边,一点模糊的笑意。

    典仪很快结束,一个太监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下,小跑着穿过人群,到御林军面前说了几句话,把刘荣犯人似得押了进来,掼进庙里去了。

    栗姬不敢发一言,走到了庙前,双腿一软,直挺挺跪了下去。

    春寒料峭,黑云从四面八方卷来,压在了长安城的上方。

    大殿内灯光晦暗,只有供桌前几点香火,晃着不明显的光,和高处的长明灯汇成一片波动的光海,描着供台前的皇帝,整个人如同香火投射出的天神傀儡。

    “刘荣,你身为太子,朕的长子!宗庙祭祀之日也毫无敬畏之心!全无身为一国储君的担当!”

    刘荣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嘴里反反复复,只有“儿臣愧对八方神明,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父皇栽培。”这一句话。

    他那颗平日里就不太灵光的脑子,木鱼一样敲在太庙的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想来很快就可以变成一颗彻头彻尾的榆木脑袋。

    “好,你倒是说说,早上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忘了今天是祭祀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