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箜篌Erasmus 作品

18. 和亲

    梁王有些醉醺醺地笑起来:“这酒怕不是皇兄登基前,我拉着你的袖子要你挖出来给我喝的,也算了结一件夙愿。”

    皇帝在栗姬的侍奉下喝着滋补汤,微笑着看向两人,倒真像是个关心手足的好兄长。

    阿娇从没沾过酒,更不喜欢应对宫里这样的场面,只能闷头吃着眼前的宫宴。

    说是宫宴,但大部分都迎合着皇帝老儿那陈旧的口味,其实并没有太后宫里吃的好。

    而且每一道都是一点点,只有头几道味道尚且说得过去。

    她生怕母亲空腹喝酒要胃痛,小心觑着台上皇帝的脸,还是扯了扯刘嫖的袖子:“娘,喝多了烧胃,你吃点饭再喝。”

    梁王大约确实是有些醉意,居然把头转向了阿娇,若无其事地笑道:“你娘千杯不醉呢。还从没见过她喝醉过。”

    说完,他想是想到什么,抚掌大笑起来:“你是她女儿,想必酒量也了得。张公公,不如给阿娇也倒上一杯,如何啊?”

    宫宴上大言不惭,使唤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这梁王哪怕是醉了,做法也有些过火了。

    阿娇的脸色惨白。

    却见着那张公公毫不犹豫,垫着小脚拿来了一个精致的琉璃酒盏,放在自己面前,满上一盏烈酒。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抬手,把那酒盏掀翻在地。

    张公公看出她想要做什么,肥腻的手伸出来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女孩的手上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从腰间抽出长鞭之时,听见这太监不怀好意地低下头,精明的眼珠子转着圈:“陈姑娘,这可是匈奴使臣送来的琉璃盏,珍贵异常。倒入酒液,可有七彩之色,可不是一般的好东西呢。”

    像是在说——好东西。赏你了。别给脸不要脸。

    梁王像是看不到母女两人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皇姐还不知道吧,前几日,匈奴使臣来见,曾经求娶的可不是什么公主,而是阿娇这位……小郡主呢。”

    阿娇虽然是郡主,可豪门世家讲究的就是女子闺名深藏闺中,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名讳!

    下午,那个侍奉绵阳公主的嬷嬷奇怪的笑容,忽然就说得通了。

    原来匈奴打了胜仗,要求娶皇帝的亲外甥女儿呢。恐怕那些嬷嬷们也见过她的画像了。

    张公公很会见色行事,梁王开口的瞬间就松开了对阿娇的桎梏,退回了皇帝的身边,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转眼间只剩她一个人,站在灯火通明的殿中,接受着众人目光的审视。

    该怎么做?

    阿娇一只手按在长鞭上,另一只手像是被那些目光所操控着,抬起手伸向酒杯。

    她早已习惯了对母亲、对皇室的上位者言听计从。

    现而今,几乎无法反抗。

    刘嫖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几乎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抬起醉眼,死死盯着皇帝身边的栗姬。

    栗姬的唇边挂着端庄的笑,一眨不眨地回望过来。

    像是在说,你能奈我何?

    梁王像是不满意当前的现状,拱火道:“皇兄爱惜自己的外甥女,分外心善,没有让你远嫁他乡,你说,你该不该敬皇兄一杯呀。”

    阿娇咬着后槽牙,拿起了酒杯。

    “我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刘嫖惊愕回头,看到绵阳公主居然站了起来,笑道:“臣女以罪臣女之身,被陛下封为公主,臣还没向陛下谢恩。”

    说完,她大踏步走向阿娇面前,抬手夺走那杯匈奴来的琉璃盏。

    那里面的酒猛的晃动,撒到了阿娇的手背上。

    绵阳公主对着她笑,眼睛还是那样温柔、那样水汪汪,像是一只无害又纯良的绵羊:“若以梁王之言,臣女也当感谢阿娇让出和亲之位,我才能将功补过了。”

    她转过身,对着皇帝盈盈一拜:“臣女一拜,祝愿天子与太后日月同辉,圣寿无疆。”

    抬头一饮而尽。

    皇帝被如梦似幻的烛光簇拥着,整个人如同要立地成佛一般漠然。

    他兴许想说些什么,却又在绵阳公主的动作中失了声,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她并没有停下,而是抢过张公公手上的小酒壶,给自己再次满上,再次对着皇帝拜下:“愿以臣女血肉之身,永绝兵戈,百姓安居乐业。”

    说完,她续上了第三杯:“祝我大汉海晏河清,山河永固。”

    “臣女定不负陛下嘱托,维护大汉和匈奴的和平,造福汉朝百姓……”

    那样柔软的人,灵魂原来这样坚毅。

    满座寂静。

    没人能想到,绵阳公主居然在宫宴上如此慷慨激昂,也无人不知她这三个愿望一个也成不了真。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难道就能抵挡住匈奴的千万铁骑来犯不成?

    她那一席绿衣,在融金一般的大殿中、草木凋零的秋天里那么生机勃勃,最后在阿娇的眼睛里化成了晃动的影壁。

    阿娇来不及擦拭滚落的眼泪,吮吸虎口上留下的那一点酒液,用力到嘴里出现了血腥味,才堪堪藏住了喉咙里稀碎的呜咽。

    最后变成如同失去母亲的幼兽一般的哭声。

    醉醺醺的梁王像是有些被触动,手中的酒杯滚落到地上。

    他有些不自然地直起了身,身边的侍从已经给他换了个新的杯子放到桌上,一抬头,居然对上了皇帝有些阴沉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