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运盐船触礁

    暮春月辉漫过府衙时,陈墨白的书房烛火通明。

    苏砚抱着《盐铁论》立在廊下,听屋内传来陈墨白翻阅账册的声响。

    “进来。”

    案头摆着两摞账册,一叠是新收的漕粮记录,另一叠边角焦黑——正是去年淮安粮船失火的旧档。

    “今日带你看两件东西。”

    陈墨白推过新账,

    “淮安段粮耗比往年多出三成。”

    他又翻开旧档,

    “失火报损三十万斤粟米,但同期运粮军士月饷却涨了三成。”

    苏砚皱眉细看,见旧档里夹着张未盖章的补饷文书,墨迹还未全干。

    “粮船失火是意外,”

    陈墨白指尖敲了敲文书,

    “但人为补饷便是破绽。明日随我去码头,你只需记住:官场看账,先对数目,再查经手人。”

    他语气平淡,却忽然抽出腰间玉佩砸在案上,玉碎声惊得苏砚抬头——只见玉佩夹层掉出张小纸条,上书“水匪出没”四字。

    与此同时,校场沙地上,阿梨正帮林晚秋矫正枪术。

    “扎马步要像钉进土里的桩子,”

    少女红缨枪一挑,挑落对方斗笠,

    “你昨日策论写‘以柔克刚’,可枪尖没力,拿什么克刚?”

    林晚秋揉着发酸的膝盖,忽然指着远处运粮车:

    “那车队绕了三圈才进仓,会不会......”

    “想太多!”

    阿梨拽她去擦兵器,

    “陈大人说过,查案先看明面——你瞧那车夫汗湿的袖口,分明是赶了远路的模样。”

    月光下,两人影子被拉得老长,阿梨枪穗扫过林晚秋测绘用的罗盘,忽然想起姜清芷的话:

    “文生要能扛刀,武生要能算账,才配叫栋梁。”

    次日卯时,苏砚随陈墨白站在淮安码头。晨光里,运粮船队正缓缓靠岸。

    “去问船头,”

    陈墨白递过户部文书,

    “就说要查‘均输法’下的损耗明细。”

    苏砚攥紧文书上前,却见船头递来的账册里,“淮安段”三字被茶水洇得模糊。

    他想起昨夜陈墨白掰碎玉佩的动作,忽然壮着胆子翻开账册末页——果然夹着几张未登记的运货单。

    “这些私货是谁的?”

    他拍着单子质问。

    船头脸色骤变,却听陈墨白在身后淡淡开口:

    “上个月你儿子在私塾的束脩,可是用粮船上的粟米抵的?”

    船头猛地跪下,沙砾蹭过膝盖发出细碎声响。

    苏砚望着江面上初升的旭日,忽然明白“卷宗里的百姓疾苦”原是这般模样——不是书上的字,是活人眼里的慌。

    辰时课堂上,顾夫子捧着《户部则例》敲桌:

    “今日讲漕运改道。阿梨,你说若是泥沙淤塞河道,该如何计算绕路损耗?”

    少女蹭地站起,算盘打得噼啪响:

    “用船载重除以泥沙黏度,再乘以......”

    她忽然卡住,耳尖通红地看向林晚秋。后者递过一张测绘图,图上用红笔标着新测的浅滩路线。

    “不错,”

    顾逸尘展图微笑,

    “林晚秋算出的新路线,能让粮船少绕二十里。但”

    ——他忽然抽出去年的布告——

    “去年暴雨冲垮河堤时,为何没人想到改道?因为没人像陈大人那样,赤脚去泥里量过水深。”

    姜清芷立在廊下听完这话,转身时撞见苏砚抱着账册走来。

    少年眼底有血丝,却亮得像晨星:

    “大人让我明白,查案不是找书上的答案,是看人的破绽。”

    她颔首,指腹轻拂过他袖角未干的墨痕——那是今早抄录账册时蹭的。

    “明日带阿梨去粮仓,”

    她将一串钥匙塞进苏砚掌心,

    “让她教你辨别粟米好坏,你教她算损耗账。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