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章 这也是先登(第2页)
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心底生出一种古怪的直觉——也许,这场战斗并不需要他亲自出手。
思绪收拢,他迈开步伐,像是某种开关被重新开启,不再是那道孤立而突兀的影子,而是顺畅地融入了飞奔的士兵洪流之中。就在他踏出第一步的瞬间,他那古井无波的面庞,竟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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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高亢而刺耳的鸣叫骤然划破空气,犹如利剑直刺阿萨尼尔的耳膜,瞬间将他心中的作战思路斩得粉碎。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抹黑影自另一侧疾速掠来,势如惊雷压境,像是一片遮天的乌云,将阳光吞没。
那是多尔·黑翼——一只巨鹰,正以精准的角度切入死亡之牙的俯冲轨迹。羽翼在空气中震颤,迸发出雷鸣般的音爆。
阿萨尼尔凝视着这道掠来的庞然身影,下一刻,他的嘴角缓缓挑起,露出一抹带着轻蔑与玩味的笑容,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嘲讽与自信。
毕竟,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巨鹰,更不是第一次与巨鹰打交道。
巨龙与巨鹰的质量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他不认为那只刚刚后就位、此刻仍旧处在死亡之牙身后的巨鹰,能够追击到已经全身心投入俯冲、如坠天陨般极速下落的死亡之牙。
除非那只巨鹰身上的精灵是施法者,但他感觉不像。虽然他不知道那只巨鹰的背上为什么会有两个精灵,但从那两个精灵的打扮、披挂的武器以及姿态上来看……一点都不像是施法者,反倒更像是战士与游侠的组合?
除非那只巨鹰能够在短时间内调整角度,在死亡之牙俯冲结束、试图拉高前,提前切入到拦截位……那才有一丝可能。
就在他思考的当口,身后的另一侧骤然传来了一声声沉闷却尖锐的爆鸣声,声音仿佛撕开了空气,带着压迫感从背后直冲他的耳膜。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转头确认,甚至连思绪都未来得及收拢,喉咙间便猛然冲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几乎是同一瞬间,死亡之牙也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嘶吼,那嘶吼中带着不可思议的愤怒与被迫的屈辱,震得周围的空气都泛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十二艘特种驳船,每一艘都装配了十二架探照灯。它们像是海上竖立的光之长戟,锋刃被稳稳按在黑暗的脖颈上,只等命令落下,便能一举斩开阴霾。
这些探照灯由配属驳船的唤潮者们亲自操控,原本计划是在巨龙更靠近的时候才启动,为重型弩炮的攻击创造空间,干扰巨龙的视线。
然而,战场上从来没有完全按计划进行的局面,变化总是来得快且凌厉。
白昼之下,瞳孔本就缩小,而突如其来的强光如同在眼前炸开的白色雷霆,让瞳孔被迫急速收缩,产生了剧烈的眩光冲击。
对于任何生物而言,这都是一种本能的折磨。
死亡之牙双眼剧痛,瞬间视野模糊;而阿萨尼尔的眼中则涌出了止不住的泪水,世界在这一刻彻底被白色夺走,陷入短暂的致盲。
至于唤潮者们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一刻亮起探照灯……
巨鹰的质量与巨龙的质量固然不在一个量级,同样地,突袭舰与巨龙的质量也远远不在一个量级,
但突袭舰……可以过载啊。
在多尔·黑翼完成落叶飘的差不多同一时刻,另一支力量也在空中展开动作。
由风暴织法者教团的织法者们操控的突袭舰,猛地完成了空中原地转向。
十艘突袭舰在高空拉开阵形,以两两为一组,化作十枚带着火舌的长矛,毫不犹豫地扎向天空的某一点——那正是死亡之牙所在的方向。
进入俯冲状态后,织法者们催动秘法之球,让其在短短心跳间内进入极限过载。
空气被能量撕裂,爆鸣声接连不断地在空中炸开,宛如雷声重击着所有在场者的心脏。
如果此刻阿萨尼尔的双眼是完好的,他一定能清晰看见,那些突袭舰以比巨鹰还要快的速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直扑而来。
虽然他的视野已被白光封死,但战场上的其他人可没有,他们可没被144座探照灯照射到双眼。他们的目光追随着那一艘俯冲最快的突袭舰,看着一道凌厉的银线在空中切开天幕。
在泰兰铎、阿拉洛斯、哈德里斯、戴斯、阿雷德尔、维尔特莉,以及数以千计的杜鲁奇海陆军战士的注视下,那艘突袭舰上的炮手在其他的炮手的固定下,怒吼着压下扳机。
弩炮的震动通过甲板传递到每个人的脚下,激射而出的巨型箭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呼啸而去。
死亡之牙的怒吼尚未结束,第二声怒吼便从它喉间爆发出来,这一次伴随着痛苦与惊怒的混合,那支箭矢重重贯进了他的背部,箭杆在风中微微颤动,却依然稳稳立在龙座不远的地方,像是一根挑衅的战旗。
如果阿萨尼尔愿意,他甚至能伸手触碰到,前提是他能看到。
下一秒,射出这支箭矢的炮手没有来得及发出那声本该响彻甲板的兴奋吼叫,咬着舌尖的他挥动双手死死扣住旁边的固定位,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泛白,关节似乎要被挤碎。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所在的突袭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巨龙的背脊上,船首那枚专为此刻场景设计的撞角毫不留情地嵌入了巨龙厚实的鳞甲与肌肉之中。
这一刻,整个场景就像一只鞋头暗藏钢刺的靴子深嵌肉里一样,嵌得太深,深到鞋子的主人只能连鞋一并舍弃。
冲击的力量几乎将人的灵魂从骨骼里震出来。
炮手只觉得胸腔像被一柄巨锤砸中,五脏六腑翻滚错位,仿佛要被甩到体外。他猛地喷出一口带着胆汁味的热血,视野剧烈晃动。他的耳膜在轰鸣中撕裂,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温热的液体从耳道涌出,世界瞬间变得死寂。
与此同时,炙热的血水从他的双眼和鼻孔汩汩流下,模糊了他本已恍惚的视线。
即便在这种昏沉到近乎失神的状态下,他依旧清楚地意识到,刚才的撞击,几乎要了他的命。幸运的是,他还没彻底坠入黑暗的深渊。他的身体在惯性中无力晃动,想要支撑起上半身,却发现双手仿佛被斩断神经,和躯干失去了联系,任凭意志如何下达指令,依旧纹丝不动。
好在,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太久。
当他艰难地张开嘴,将满口的血液和那枚在咬合中被咬断的前端舌头一并吐出时,双手的触觉如同潮水般回归。他没有去看那一小段黏在弩炮上的舌头,那是刚才让他保持清醒的代价;也没有去管那些或正从甲板上挣扎爬起、或已陷入昏迷的战友们。
毫无疑问,这是先登!
建功立业就在这一刻!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船舷内侧扯下挂着的鱼叉弩,迅速将背带甩过脖颈,动作急促到几乎是在半爬半扑之间完成。
随后,他一翻身,从突袭舰侧边滚落,重重砸在了巨龙的背上,鳞甲的硬度让他再次闷哼出声。
此时,巨龙的背上又多出了六支弩箭,箭尾在风中颤抖,像是为即将到来的搏杀奏响的前奏。三艘突袭舰已经深深嵌入巨龙背部,舰上的成员被猛烈的冲击力甩得七零八落,有人直接滚落在龙背之上,拼命抓住突起的鳞片;有人因落点不佳,从龙背边缘滑落,化作坠入高空的黑点;更多的人则横七竖八地倒在甲板上,呻吟声响彻着,或彻底昏迷不醒。
还有一艘突袭舰撞上了死亡之牙拍击的翅膀,那厚重如城门的翼膜猛地一抖,掀起狂风,将船上的人像下饺子般甩入空中,尖叫声瞬间淹没在呼啸的气流里。
至于另外六艘突袭舰,由于俯冲的角度和速度未能完美契合机会,只能擦着巨龙庞大的身躯掠过,未能完成致命的撞击。
炮手用尽全力艰难地撑起身体,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这时,他的余光捕捉到一个急速逼近的人影——那是他们突袭舰的操控者。
织法者的身形稳稳地落在龙背之上,微微屈膝卸去冲击力,随即一把将他从龙背上拉了起来。织法者的眼中燃烧着冷厉的战意,毫不迟疑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在风中发出低鸣,直指那象征龙之主宰的龙座。
炮手也咬着牙,脚步踉跄却依旧死死向龙座冲去,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灼的气息,像是要将人的肺都灼穿。他的视线因为剧烈的晃动而不断颤抖,在这片混乱的龙背上,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平衡。
在移动的过程中,他看到织法者的身影像一道急电般穿梭在龙背的凸起与缝隙间,距离龙座已经近得几乎可以伸手触及。他心中涌起一股急促的预感——织法者要成功了,快了,真快了。
他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声音在风与龙鳞的摩擦声中显得格外苍凉。
他的目光死死盯向龙座,然而龙座的位置是背部的朝向呈现在他的视野中,像一面厚重的屏障,将骑龙者的身影牢牢遮挡在后。他只能看见那颗随着巨龙的呼吸与晃动而不断摇摆的脑袋,就像风暴中摇曳的孤灯,忽隐忽现,却始终无法让他看清全貌。
他很清楚,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更清楚的是,以这距离,他根本不可能稳准命中。即便鱼叉弩的弦此刻拉得紧若钢线,他也明白,这一发并不会直接解决目标。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口涌上了一股几乎要淹没理智的冲动——将鱼叉弩的箭直接送入唤潮者的身体。
可理智却像冰冷的刀片一样割断了这份冲动,他清楚地知道,不能这么做。因为龙背上,除了他和唤潮者,还有其他士兵。
哪怕他最终得手,军事法庭的大门也会为他敞开,而那些幸存下来的士兵,就是最冷酷的证人。
于是他只能继续拼命地加速,脚步一次次在龙鳞上蹬出摩擦的尖声,试图让自己更快就位,哪怕只是一瞬的空隙,也要为补刀创造机会。
然而,就在他全力奔跑时……
戴斯止住了奔跑。
他手中那柄沉重的瓦尔之锤带着厚重的风声挥出,狠狠击碎了几支已经射空、朝着驳船方向呼啸而来的弩箭,碎裂的箭杆在空中旋转着坠落。
他的感知顺着风与阳光,观察着天空之上的那一幕。
这一刻,这片战场的天空,热闹得近乎疯狂。
坠落的突袭舰与被甩出的舰载成员如雨点般从高空洒下;那些在撞击失败后拼命减速的突袭舰正拖着长长的尾焰调整着;巨鹰调整俯冲轨迹,向巨龙的方向飞去;深海骥迎着巨龙正面,直冲而上,背上的裂魂者做好了迎战前的最后准备;而在深海骥身后,是被称作海鲜盛宴的海兽群,带着破浪般的势头疾驰而至。
但毫无疑问,这片天空的绝对主角,仍是那正在施展滚筒机动的巨龙。他的鳞甲在探照灯的照射下闪烁着冷光,仿佛舞台上万众瞩目的演员,在血与火的幕布下完成着最后的表演。
戴斯感知得很清楚,巨龙的攻击失败了。
在遭受突袭舰的猛烈撞击与连续的滚筒机动后,巨龙的俯冲轨迹已经彻底偏离,那种偏移是无法再修正的。他甚至能直观地感受到,这只巨龙已经没有再来一次俯冲的机会了。
“疯狂!”
他低声吐出这个评价,声音像沉入海底的铅块,带着冷酷的重量。随即,他也学着周围士兵的模样,高举起武器,加入到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之中。
龙背上的炮手眼睁睁地看着织法者飞了出去,在即将刺进骑龙者的盔甲缝隙的那一刻飞了出去,而他也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