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水的鱼大仙 作品

第945章 796.老鼠与粮仓(六)(第2页)

他们的气息缠绕,步伐交织,汗水与意志同样灼热炽烈。

空气仿佛也随之灼烧,剑风如一道道撕裂空间的光痕,在他们之间呼啸而过,每一次闪避都差之毫厘,每一次命中都凶险异常。

终于,在一次高低交换、身位错乱的短暂瞬间。

达克乌斯身体突然下沉,压低重心,如疾影般猛然前冲半步。他右脚斜踏,顺势扭转身形,整个人犹如风中飘旗,柔中带刚。

剑锋斜斩而出,破风之声如同雷鸣!

他没有去攻击头部,也不是胸膛,而是剑圣左臂!

这是一记极为刁钻的反手横斩,剑锋贴着剑圣持剑前臂滑过,就像是从风中劈开裂缝。

尽管剑圣在瞬间收剑自保,但剑锋依旧在他左臂缘处划出一道清晰的裂痕,布料破裂的同时,鲜血自那破口中涌出,如赤红的花绽放在白袍之上。

剑圣脚步顿住,没有追击,也没有恼怒。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划破的左臂,那是一道长约五寸的斜斩,虽不致命,却极为精准,恰如其分地击穿了防线。

当他再次抬头时,他的眼神变了,眼底燃起了久违的光。

那是一种……

不是敌意,不是愤怒,更不是羞辱。

那是激昂,是纯粹的战意,是剑术世家的共鸣,是技艺对技艺、意志对意志、心灵对心灵之间的彼此认同。

下一秒,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却如沉钟敲响,回荡在这片肃穆静谧的剑厅之中。

“再来!

没有谁言语,也没有谁阻拦,也没有谁敢干涉。

这不再是单纯的比斗,而是一场灵魂层面的对撞,是仪式,是血与火之上的试炼。

达克乌斯嘴角微扬,脸上的笑意不是轻狂,而是带着一点疯狂的洒脱,一种战士对战士、疯子对疯子的默契喜悦。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巨剑,握紧,缓缓抬手,剑锋重新指向天空。

这一轮比前两次更快、更狠,甚至称得上是暴烈至极。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丝毫保留,没有多余的呼吸或闪躲的空间。

完全是技巧、经验与肉体本能的赤裸较量,是生命与生命之间,用钢铁与血肉碰撞出的交响。

两柄巨剑在空中再次猛烈交击,金属碰撞时迸发出的火花宛如星火绽放,灿若流星。那撞击的声响震耳欲聋,仿佛雷霆震击在大地上,回音轰然滚荡在整个展厅的穹顶与墙壁之间,久久不散。

剑圣突然压低身形,左脚横跨半步,整个人像是被压缩至地平线的利箭,整柄巨剑平掠而出,带着割裂空间的呼啸声横扫而来,目标直指达克乌斯的腰线。

那一击——如果命中,将是压断身体重心的绝杀。

而达克乌斯却早有准备,动作没有任何滞碍,斜步一扭,整个人像水中游鱼般贴地避让,肩背滑出一道优美弧线。几乎同时,他手腕翻转,反手上挑,以连贯顺势之力逼得剑圣不得不收剑转防。

紧接着,两人瞬间贴身,剑术的边界消失,转为真正的近身搏杀。

肘击、膝撞、剑柄重锤般的敲击轮番上阵,攻防之间毫无花哨,只有致命。

达克乌斯在一次急进中以突刺之势将剑圣逼入一处展厅角落,剑锋在他眼前闪烁如寒星,将对方完全封锁。

但,破绽也在那一刻显现。

剑圣眼神一凝,猛地向侧撤半步,脚尖一点,力量瞬间转化为爆发。他的身体如同飘移般斜切滑出,刹那间巨剑在空中画出一道精准优雅的大弧线,角度凶狠而刁钻,继而从斜下方骤然斩出。

这一击,既非传统的上挑、也非横扫,而是一种超越惯性轨迹的反切,旨在撕裂对方下盘稳定性。

达克乌斯眼中寒芒一闪,判断迅速,欲以剑格挡,但时间已然不够,他的身体尚未完全完成撤力动作。

下一瞬——

“嗤!!”

那是金属切入血肉的声音,凄厉清晰,如夜风吹穿树梢。

他的左大腿,再次中剑。

这一次不是原先那道还未愈合的旧伤,而是另一道角度几乎垂直的横斩,精准地撕开了前伤口的正中央。血肉崩裂,筋膜翻开,伤口交汇处犹如一道十字的烙印被钉在了他的大腿上。

鲜血如泉涌般喷洒而出,顺着大腿的曲线迅速蔓延,沿着内侧蜿蜒流淌至膝后,又在脚踝处汇聚成一滩暗红。

这一次的伤,极深。

若将前一次的伤口视为『纵切』,这一次便是『横斩』,两者完美地构成了一道醒目的『十』字,像是一种战斗印记,也像是某种来自剑圣之道、不可名状的仪式烙印。

达克乌斯强忍剧痛,仍未跪倒,他只是单膝微屈,重心瞬间偏移,但他并未失衡,手中的剑依旧稳稳地举着,没有一丝松动。

他的指节紧握得泛白,青筋暴起,呼吸微沉而急促,汗珠在额头上迅速凝聚,但眼神依然沉静如初。

他低头看了一眼大腿上的伤口,再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剑圣。

两人目光再度交汇,那是一种纯粹的交流,彼此凝视中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与认可。

剑圣将剑一甩,利落洒脱,血迹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后落地,犹如一笔结束。

他随即持剑行礼,动作干净利落,姿态沉稳而肃穆。

达克乌斯咧了咧嘴,唇角带着痛却不屈的微笑,他也缓缓抬手,举起手中的巨剑,尽管姿势略显狼狈,却依旧不失礼数与风度,回敬一礼。

这是第三场。

第三场结束了。

“再来?”

剑圣声音刚落,达克乌斯已猛地前冲,动作如风雷疾动,几乎早就等待这一刻。

他的大腿仍在流血,然而他的脚步却稳得惊人,那一丝微不可查的跛行竟被他精准地融入攻势节奏之中,化作一种欺敌错位的节奏破绽。

两人几乎同一时刻动身,巨剑同时扬起,像是两道烈阳破空而出。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步,却仿佛跨越了整个战场。

每一步都犹如雷霆震击大地,空气因他们的剑意交汇而震荡不止。

这一次的交锋。

没有任何试探,没有任何铺陈,所有的准备都在前面三场之中积蓄完成。现在,便是一击定胜负的真正时刻。

剑圣抢先一步,横剑劈来,动作迅捷如惊雷,力道沉猛,角度凶狠,试图以强攻逼迫达克乌斯退守。他的动作没有一丝犹疑,破风声如雷啸,带起一股席卷的剑压,犹如狂风暴雨欲将一切正面压垮。

然而,达克乌斯并未后退。他没有选择退守,也没有被动防御。

他低伏身形,脚步极其轻巧却又坚决,巨剑一斜一推,以最精妙的角度将那一记横斩从正面引导偏转,卸力如行云流水,招架如绕指柔丝。那巨剑在他手中被赋予了灵魂,不仅挡下了来势汹汹的攻击,反而在卸力之后顺势下劈,角度刁钻,精准无比。

他的脚步向前踏出半寸,右肩贴近,身体如贴身剑锋一般擦过。

两人身体擦肩而过,像两道交错而过的流星,气息交融,剑风炸响。

紧接着,空气中传出一声异样的、如布料撕裂般的声音。

“噗嗤。”

剑圣左腿外侧,一道横斩的伤口骤然浮现,整齐而深刻,长约四尺。最初那条血线极细,几不可察,然而下一瞬,血液成股而出,如破堤之水,迅速浸透了他白袍的衣角,染上猩红。

他没有立刻退后,没有惊呼,没有动怒。

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低头看向自己左腿的伤口。

达克乌斯也没有乘胜追击,他没有趁虚而入,没有掩杀至前。他只是沉稳地退出了三步,提剑站定,微微歪着站姿,但气息平稳,眼神依旧明亮而清醒。

大腿上的伤势让他的站姿略微侧重,但他的身形依然挺拔不屈,仿佛烈焰中铸出的熔铁,虽被打磨、击打,却未弯曲,未碎裂。

剑圣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眼中没有怒意,亦无败意,只有一种纯粹的理解与……深刻的赞同。

“再来?”

剑圣没有回应,只是深吸一口气,右脚轻轻后撤一步,双手再次持剑。

那是起手式,三十式中的第一式,剑锋朝天,双臂高举,躯干微挺,宛如仪式的祷告者,又像即将斩下诸邪的执刑者,肃穆无声,却充满压迫。

第五次,开始了。

两人同时踏步,脚下的石板发出沉重而有节奏的声响,如战鼓擂动,回荡在整个展厅的穹顶下,像在宣告什么。

两柄巨剑再次交击,如流星撞击,火花飞溅,每一次金属的碰撞都爆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每一次交锋都快得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精准得已经过无数次推演。

他们之间不再是简单的攻击与防守,而是一场智谋与本能的博弈,是如乐章般复杂的攻守节奏,是一场由破绽、节奏、预判构成的复杂棋局。

达克乌斯不断利用前四战中试探出的节奏与破绽,侧步、滑步、斜切、重压,每一式都快得已经超出肉体所能承载的极限,却又精准控制在意志的掌控之中。

而剑圣,则以最古老、最厚重、最沉稳的方式回应。他的剑法中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华丽的轨迹,只有一招一式被千锤百炼之后的本能。他动如惊雷,静如深渊,整个剑术如同从千年传承中凝结而出,每一式都沉重如山岳。

然后,变化悄然降临。

达克乌斯突然侧身,欺近一步,步伐带着一丝虚晃,而巨剑在同时以半转之姿,骤然旋斩向上!

那一击,几乎毫无预备动作,仿佛意志在先,动作随后。就像早已铭刻在灵魂之中,只需念头一动,便可释放。

剑圣仓促之间急忙侧身欲避,同时抬剑格挡。

但晚了一线。

剑锋如流火掠过空气,在剑圣的视线中无限放大,绕过他的防御,在他来不及合拢的破口中突入,直至停在他喉咙前——仅仅一寸。

那一寸的距离,却仿佛千山万水。

空气瞬间死寂,仿佛整个展厅都屏住了呼吸,时间在这一寸前凝固。

剑圣没有动,喉咙前的剑锋仍微微颤动,那是极致克制下的余震,是暴风骤雨后最后的回响。

他缓缓抬头,直视达克乌斯的双眼,神情平静无波,眼底深处,却是满溢的敬意、释然与欣慰。

然后,他松开了握剑的手,指节缓缓放松,将巨剑缓缓垂下,动作如仪式般庄重。

他的身影站在展厅淡金色的光影之中,披着寂静与光辉,显得肃穆、沉稳,像是某种传承的结束,也像是一位老者将火炬递交给下一位执剑者。

达克乌斯站着,眼神依旧平静,却在沉默中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不是一场胜利。

这更像是一场试炼的终点,一段旅程的终章,一次意志与灵魂共同完成的传承仪式。

良久,他才轻轻一吐气,将手中的巨剑横举于胸前,剑身微颤,宛如随呼吸一同振动。他以剑代礼,缓缓还礼,动作庄严而不失优雅,仿佛是对刚才所有交手的答复,也是对眼前这个对手的最高敬意。

随后,他将巨剑缓缓收回,剑锋贴着身体滑落,最终重重落地,声音低沉,却震得人心一颤。

剑圣轻轻后退一步,脚步无声,他再次以最正式的礼节躬身致意,腰背挺直,目光低垂,动作不快,却无比虔诚。

他没有愤怒、没有不甘,甚至没有丝毫失落的神色。

有的,只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释然与尊重。

这一刻,不只是两个剑士之间的交锋终于落下帷幕。

这一刻,是技艺的传承,是尊严的碰撞,是两种信念经过短兵相接后得出的唯一共识——他,值得被承认。

远处,众人没有鼓掌,也没有欢呼。

整个展厅出奇地安静,静得可以听见风吹动长袍的微响,静得可以感受到血液的回流声仿佛都被放大。

仿佛所有人都被这场不着铠甲、不动怒火、只以剑与意志相搏的较量所震撼。

没有魔法,没有神明的眷顾,只有剑刃与剑刃之间的清响、伤痕与汗水构筑出的真实。

战斗结束了,悄然无声地落下帷幕。

这是一次无声却激烈的比试,一场真正以技与心意决定高下的对决。

留下的,不是胜负。

留下的,是记忆,是理解,是继承——是沉默中生长的东西。

那种东西,无形,却最重。

剑圣们纷纷收剑入式,整齐划一地退后半步,动作为一,整齐如林。一言不发,却以一种更加肃穆的方式表达了他们的态度。

承认。

他们,以剑的方式,承认了达克乌斯的存在。

那是一种认可。

不是来自官职、血统、头衔,而是属于剑的世界,属于剑术与传统之中,古老、庄重、厚重得近乎宗教般的认可。

“如果,你需要……”剑圣的声音不高,却沉稳如岩。

他看着达克乌斯手中的巨剑,眼神中有一种近乎殷切的情绪。

达克乌斯摇头,没有开口。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剑圣问。

“会比现在、过去更好!”达克乌斯声音不高,却坚定如誓言,“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剑之名!”

剑圣沉默片刻,良久叹了一口气,低头,再次鞠躬。这一次的鞠躬,不是礼节,而是交托,是认同,是一种沉静得近乎感慨的接受。

雷恩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扶住达克乌斯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托住他侧伤之侧。

“我没事。”达克乌斯轻声说着,拍了拍雷恩的肩膀。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左大腿的伤口,鲜血已将裤布染透,颜色深至近黑,但尚未深及骨髓。

随后,他右手发力,将手中的巨剑高高抛起。

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具张力的抛物线,旋转着飞舞而上,剑锋朝下,剑柄朝上,正如开始一般。

剑圣稳稳接过巨剑,回以点头,然后转身,重新走回那面墙边,将兄弟的剑挂在原位,动作缓慢而克制。

接着,他缓缓坐下,将属于自己的巨剑再次横放于膝上,闭目,呼吸渐缓,再度回归冥想之中。

周围气氛稍缓,女术士们争相跑了过来,围绕在达克乌斯的身边。

这时,雷恩在旁调侃了一句。

“沃特应该在的,真遗憾。”

知道雷恩在表达什么的众人忍俊不禁,纷纷露出或无奈、或莞尔的表情,气氛终于从肃穆中缓缓过渡。

达克乌斯也笑了,抬眼看向丽弗,又转头望向那位伤口还未处理、仍独坐于静默中的剑圣。

丽弗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剑圣。

而这时,达克乌斯的视线重新落回身边的阿丽莎,他将手搭在阿丽莎的肩上,制止了她正要弯腰检查伤口的动作。

当阿丽莎抬起头,与他目光相对时,他轻声问道。

“为什么……是……”

说到一半,他的语句卡住了,那个『我』的词,他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片刻沉默之后,他换了个说法。

“为什么是……寒冬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