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蛊祸

残阳如血，将麒麟殿后山的青松染成一片赤红。厉倾宇独自伫立在新立的墓碑前，冰冷的石碑上刻着\"陆之恒、苏媚娘夫妇之墓\"几个大字。山风呜咽，卷起他玄色衣袍的下摆，也带走了他眼角未干的泪痕。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墓碑上的刻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义父、义母…...\"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我一定会查明真相。\"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婉儿一袭素白罗裙，发间只簪着一支白玉簪，显然是匆忙赶来的。她远远望见那个孤寂的背影，心头一紧，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厉大哥......\"她轻唤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

厉倾宇缓缓转身，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眼中黯淡的光芒在看到林婉儿的瞬间亮了一下，像是黑夜中突然点亮的烛火。

\"婉儿，你没事了？\"他快步上前，双手不自觉地抬起，似乎想要确认眼前的人是否真实。

林婉儿点点头，眼眶泛红：\"韩大哥和爹爹救了我。\"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墓碑上，声音颤抖着，\"青云峰究竟发生了什么？义父、义母他们怎么会......\"

厉倾宇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闭上眼，那日的惨状仿佛又在眼前重现：\"我到青云峰时，义父说他中了千幻术...\"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失手杀了义母，还有青云阁上的人......\"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最后...…最后他让我亲手了结了他。\"

\"千幻术？\"一直沉默的韩云霄突然开口，眉头紧锁。他一身靛蓝长衫，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此刻正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剑柄。

林婉儿不解地看向他：\"韩大哥，你知道？\"

\"千幻术是江南幻家堡的秘术。\"韩云霄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但幻家堡向来与世无争，怎会与冥王殿有牵连？\"

厉倾宇摇摇头，声音低沉：\"我也不知。那日山脚下突现冥王殿之人阻挠，等我赶到青云阁…...\"他的声音哽住了，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韩云霄眉头紧锁：\"千幻术虽能惑人心智，但以陆前辈的修为，怎会完全迷失？除非…...\"

\"除非借助了冥王殿的千幻珠。\"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众人回头，只见司马轩一袭月白长衫，手持折扇，正缓步走来。山风吹动他的衣袂，更添几分飘逸。

林婉儿惊喜道：\"司马公子！\"

司马轩朝她微微颔首，随即上前对着墓碑郑重地行了一礼。起身后，他看向厉倾宇，眼中带着关切：\"得知你出事，我连夜从药谷赶来。\"

厉倾宇冷峻的面容松动了几分，低声道：\"多谢。\"简单的两个字，却包含着深厚的情谊。

韩云霄突然开口：\"没想到聂海天当年竟诈死，如今卷土重来，必是谋划已久。\"

司马轩轻摇折扇，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占据青云峰，又嫁祸倾宇，就是要让武林正道自相残杀。麒麟殿已成众矢之的，云海宫恐怕就是下一个目标。\"

\"我知道。\"韩云霄的声音里带着凝重。

厉倾宇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松树上，树干顿时裂开一道缝隙：\"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司马轩按住他的肩膀：\"现在武林各派都在拿青云峰之事做文章。若我们贸然行动，只会坐实那些谣言，正中聂海天下怀。\"

林婉儿急得跺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她的眼中噙着泪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韩云霄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别急。当务之急是查清青云峰真相，幻家堡就是突破口。\"

司马轩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地说道：“的确如此，这确实让人感到十分诧异。千幻珠一直以来都是冥王殿圣女的专属物品，只有她们才有资格拥有。然而，佟玲姑娘身为冥王殿圣女如今下落不明，聂海天究竟是通过何种方式将千幻珠传递给了幻家之人呢？这其中的缘由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

厉倾宇闻言如磐石般握紧拳头，斩钉截铁地开口：“玲儿没死。”

\"什么？\"韩云霄猛地转身，眼中满是震惊。

司马轩的折扇停在半空：\"此话当真？\"

\"啊！\"林婉儿捂住嘴，眼中瞬间盈满喜悦的泪水，\"我就知道玲姐姐不会有事！\"

韩云霄压低声音：\"她现在何处？\"

厉倾宇的目光投向远方，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我也不知。那日在漠北万宗门，我们联手击败凌若飞后…...\"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她便与我决绝而别。\"

\"怎么会…...\"林婉儿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却被韩云霄轻轻揽住肩膀。

\"小玲儿定有苦衷。\"韩云霄安慰道。

司马轩无奈地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她终究还是冥王殿的人啊，千幻珠也唯有在她手中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若是由她来施展千幻术，倒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佟玲姑娘向来聪慧过人，而聂海天的野心却从未有过丝毫改变，她又怎会做出背叛聂海天之事呢？”

韩云霄闻言如遭雷击，沉默不语，心中暗自思忖，是啊，小玲儿还是当初的小玲儿，那个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冥王殿圣女。

林婉儿看向厉倾宇，发现他的眼神比方才更加黯淡。她轻声道：\"我相信玲姐姐不会这样做的。厉大哥，你别太难过。\"

司马轩一脸凝重地说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我也相信佟玲姑娘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厉倾宇的眉头紧紧地皱起，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我已经让阿蔓去调查这件事情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司马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接着说：“我也会回去安排人手，紧紧盯着聂海天，看看他是否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厉倾宇只是微微颔首，转身望向渐渐沉入山后的夕阳。暮色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他紧紧地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仿佛这样能让他稍微平复一下内心的波澜。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嘴唇紧闭，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找到玲儿，把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绝不相信这是玲儿所为。玲儿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滥杀无辜的事情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是有人故意陷害她。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书房，聂海天正伏案批阅文书，狼毫笔在他手中行云流水。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眉头微蹙，却未抬头。

\"义父！\"佟玲一把推开书房厚重的红木门，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她的脸颊因疾走而泛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肌肤上。

聂海天这才搁下毛笔，缓缓抬头。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作慈爱的笑意：\"玲儿回来了？\"他起身绕过书案，宽大的袖袍拂过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

佟玲没有像往常一样行礼，而是直直地站在书房中央，双手紧握成拳。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义父，\"她声音发颤，\"青云阁上的人...…都是你杀的？\"

聂海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负手而立，目光如炬：\"玲儿，你在说什么胡话？是厉倾宇下的毒手。\"

\"不可能！\"佟玲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他绝不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她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鸟儿。

聂海天叹了口气，踱步到窗前。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笼罩在佟玲身上。\"那日武林正道齐聚，众目睽睽之下，厉倾宇亲手杀了陆之恒。\"他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痛心，\"玲儿，你被他蒙蔽了。\"

佟玲咬紧下唇，倔强地扬起下巴：\"那义父为何要带人上青云阁？\"她步步紧逼，\"是不是你设局陷害他？\"

\"放肆！\"聂海天猛地拍案，桌上的茶盏应声而碎。他随即压下怒火，语重心长道：\"我们本只想在山脚施压，谁知厉倾宇带人杀来。\"他走近佟玲，伸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却被她侧身避开，\"义父答应过你不会滥杀无辜，你难道不信我？\"

佟玲眼中闪过一丝动摇。她想起幼时发烧，是义父彻夜不眠地守在她床前；练功受伤，是义父亲自为她敷药。可青云阁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又浮现在眼前，让她心如刀绞。

\"千幻珠丢失...…可与此事有关？\"她终于低声问道，声音里满是疲惫。

聂海天眼中精光一闪：\"千幻珠是如何丢失的？\"

佟玲将漠北之事一一道来，说到白年归时，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聂海天听完冷笑一声，那笑声让佟玲背脊发凉。

\"果然如此！\"聂海天踱到书架前，手指划过一排排古籍，\"有人先夺你千幻珠，再借千幻术挑拨离间，最后借刀杀人，好一招连环计！\"

\"那人是谁？\"佟玲急切地上前一步。

聂海天摆摆手：\"这些事你不必操心。\"他语气忽然温柔，\"先去休息吧，瞧你脸色多差。\"

佟玲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木然点头。转身时，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千斤重担。

门外，白年归早已等候多时。见她出来，他立刻迎上前：\"主人…...\"话未说完，就被佟玲冰冷的眼神冻在原地。

\"我想一个人静静。\"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事找血鸦。\"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白年归站在原地，伸出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佟玲漫无目的地游荡到青云峰后山。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她仿佛还能看见厉倾宇在此练刀的身影。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青石板上。

泪水无声滑落。她抬手狠狠擦去，却越擦越多。\"都是我的错…...\"她喃喃自语，\"若那日杀了白年归取回千幻珠…...\"这个念头让她胃部绞痛。

忽然，她眼神一凛。能施展千幻术的...…只有幻姬！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幻枫曾说，幻家秘术只传幻姬一人。幻家堡与世无争，除非...…

\"幻姬！\"佟玲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她猛地握紧拳头，明亮的双眼此刻在夕阳下泛着寒光。千机变可破幻影罩，但幻姬若用千幻珠施展幻术...…她必须万分小心。

为了青云阁数百亡魂，为了...…厉倾宇。这个念头让她心如刀割。她必须亲手了结这一切，否则余生都将活在愧疚之中。

山风呼啸，卷起她的衣袂。佟玲挺直脊背，眼中的泪水已被决绝取代。夕阳西下，将她的身影镀上一层血色光芒。

九江陆家村，一处偏僻荒凉的所在。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村口那株枯死的老槐树影子拉得老长。

河边，一袭紫衣的女子临水而立，宽大的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指尖轻捻，白色粉末如雪般簌簌落入水中，霎时消融无踪。\"莫要怨我...…\"女子朱唇轻启，声音似幽谷寒泉，\"要怨，便怨这命数弄人...…\"

村口处，三道身影踏着满地枯叶而来。为首的少女一袭黑衣劲装，腰间银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佟玲蹙起新月般的黛眉，望着眼前萧索的村落：\"血鸦，你确定幻姬藏在此处？\"

黑衣男子抱拳行礼，鸦羽大氅在风中翻飞：\"回圣女，千真万确。\"

白年归缩了缩脖子，望着空荡荡的街巷。偶有村民经过，皆是双目空洞，步履蹒跚，活似游魂野鬼。\"主、主人…...\"他声音发颤，\"这些人怎生如此可怖？\"

血鸦鹰目微眯，手已按在腰间弯刀上：\"圣女当心，此村邪气甚重。\"

佟玲抬手一挥，冷声道：\"分头搜寻，务必找出幻姬踪迹！\"

三人分道而行。佟玲行走在青石板路上，忽见一道紫影自巷尾闪过。她足尖轻点，纵身跃上屋檐，几个起落间已拦在那人面前。

\"佟玲？！\"幻姬惊得倒退半步，手中琉璃玉扇\"唰\"地展开，\"你竟还活着？\"

佟玲冷笑，腕间红绫无风自动：\"很失望？\"她目光如刀，直刺对方心口，\"青云阁数百条人命，今日便要你血债血偿！\"

幻姬嘴角轻扬，掩唇轻笑，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她那如云的秀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而鬓边的步摇则随着笑声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仿佛在为她的话语伴奏。

“那些人啊……”幻姬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和不屑，“可都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呢。与我何干？”她的目光落在佟玲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佟玲紧盯着幻姬，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她肯定地说道：“我知道是你用幻术迷惑了他们，让他们自相残杀！”

幻姬嘴角的笑容并未消失，反而更显戏谑，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哦？你怎么如此肯定呢？”

佟玲怒视着幻姬，咬牙切齿地说道：“除了你，还有谁会千幻术？”

幻姬娇笑一声，缓缓说道：“我也不过是想试试千幻珠施展出来的幻术效果而已，没料到那些人那么不济，竟然全都陷入了我的幻术之中。”说着，她故意晃动着掌中那颗莹润的千幻珠，珠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炫耀着它的威力。

“倒是这宝贝，用着甚是顺手呢。”幻姬的语气中透露出对千幻珠的喜爱和满意。

\"找死！\"佟玲眸中寒光乍现，红绫如毒蛇吐信直取咽喉。幻姬玉扇翻飞，扇骨与红绫相击，迸出点点火星。二人身影在屋脊间辗转腾挪，瓦片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啪！\"一记红色丝线抽过，幻姬面上顿时现出血痕。她以指拭血，眼中怨毒更甚：\"半年不见，姐姐功夫见长啊，可还不够！\"

佟玲红色丝线绕指，傲然而立：\"杀你，绰绰有余！\"

幻姬冷哼一声，紫袖翻飞，眼中杀意骤现：“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再送你一程！”

佟玲红唇微勾，指尖轻抚腰间红丝，冷笑道：“你最好确定你有这样的本事。”

幻姬玉扇一展，扇面流光溢彩，映着她讥讽的笑容：“姐姐，半年来脾气也长了不少。”

“你不该拿我的千幻珠使出千幻术！”佟玲眼中寒芒一闪，五指骤然收紧，红丝如毒蛇般缠绕而上，“我要杀了你！”

幻姬不慌不忙，指尖轻弹千幻珠，珠子在她掌心滴溜溜旋转，折射出妖异的光：“哦？原来这珠子是你的？怪不得那人要如此大费周章……”

佟玲眸中怒火更盛：“那人是谁？你们究竟有何目的？！”

幻姬咯咯娇笑，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却透着森然寒意：“自然是要杀了厉倾宇！如今他已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大魔头，若日后死在那些‘正道中人’手里，岂不讽刺？哈哈哈！”

“你不该惹厉倾宇！”佟玲声音冷如寒冰，话音未落，红丝已如闪电般袭向幻姬咽喉！

幻姬玉扇一挡，“铮——”的一声，红丝与扇骨相击，竟迸出点点火星！她借力后跃，足尖轻点屋檐，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