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万岁!
巳正时分。(9:00)
冷阳高悬。
济宁东郊的原野上,肃杀的军阵如同赤色的汪洋一般,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沉寂,无声的涌动着。
赤色的衣甲与旗帜汇聚成一片绵绵无际的枪刺之林。
陈望策马缓辔,带领十数名亲从甲骑自阵前缓缓而过。
他头戴一顶鎏金尖顶明铁盔,一羽鲜艳的赤色翎羽自盔顶高耸,在逆风中微微颤动。
外罩的暗金鱼鳞齐腰甲叶片细密,随着马背的起伏闪烁着冰冷而低调的光泽。
甲下是织锦云肩通袖膝襕蟒衣,金线绣出的巨蟒在苍白的日光下暗流涌动。
这件蟒衣,正是他南下荆襄,慑服诸镇,迫降西军之后,崇祯下旨敕封他为靖南伯时所赐下的。
胯下的枣红骏马高大雄健,披挂着带有赤色边饰的马衣。
这匹战马是当初曹文诏送来的祝贺他升为汉中参将的贺礼,从那时开始便一直随同他万里转战。
身后亲从甲骑庄严持王命旗牌而行,三名掌旗军士牢牢擎起三面赤红色的大旗。
后两面旗,皆高一丈五尺,同样以红缨为头雉羽为尾,号带则为绛红色。
一面上书四字,平贼将军。
另一面则是上书八字——靖南镇镇守总兵官。
当先大纛,旗高一丈八尺,杆用缨头雉尾,缚着一条足有八尺五寸的暗金号带。
旗面四方,以赤红为底,暗金为边,旗面以蟒纹而饰。
上书七字。
“总督内外诸军事”!
在凛冽的朔风里,各阵的旗手们高喊着举起了手中的军旗,无数的甲兵狂呼着高举着手中的兵刃,寒光瞬间汇成一片金属的森林。
绵延的阵线上,无数旌旗摇动,军乐奏响,浑厚的战鼓声一声接着一声,全都向着他们的主帅所致意。
然而,还有更大的声音,盖过这一切所有声响的。
它从每一个方阵、每一支队伍中迸发而出,从八万七千名士兵的肺腑深处迸发出来,如同山崩,如同海啸,滚滚而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陈望牵引着战马奔驰在大阵的前方,他高举着手中的马槊,向着每一位向着自己狂呼的军兵们报以同样的致意。
当陈望勒住战马,停下前行之时,军队的士气、战意,也早已是在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中达到巅峰!
陈望匹马单槊,立于万军之前,四下呼声已停,军乐已止,寂寥一片。
视野所及,远方的旷野之上,清军五色的旌旗正在风中剧烈地翻卷,仿佛一片躁动不安的丛林。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反而激荡起磅礴的战意。
陈望握紧了手中的马槊,缓缓前指,槊锋遥指前方清军绵长无际的大阵。
下一瞬间,一阵高亢的天鹅音已是自其身后冲霄而起,清晰地传遍了整条阵线的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陈列于阵线后方的七十二座鼓台如同被同一根弦所牵动,齐齐响应。
七十二面巨大的牛皮战鼓被鼓手奋力擂响。
一声声浑厚的鼓声,汇成了足以撼动天地的巨大轰鸣,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轰然撞进每一个人的胸膛。
“向前!”
“向前!”
“向前!”
军令从各个营部之中的军将们的口中呼喊而出,又被无数的甲兵校尉们重复。
命令被一层层传递,一声声重复,这最简单也是最直接两个字,在众人的怒吼之中汇入震天的鼓声里。
严整的赤色军阵闻令而动,巨大的战争机器终于发动。
靖南军中阵,由八万七千名靖南军军兵组成的大阵缓缓启动向前。
嘹亮步鼓声一声接着一声,沉重的脚步声也在济宁的东郊之上同时响起,转瞬之间已是汇成一片隆隆的轰鸣声。
……
“陈望!”
黄台吉咬牙切齿,眼眸惊惧,那股令他目眩神痛的不适感再度传来,他的太阳穴再度突突地跳动。
他的目的确实是逼迫陈望进军不假,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陈望居然在这个时刻下令全军出击,连最初的接触都没有,直接便是全军前压。
黄台吉的心中烦闷,只感觉头脑越发的昏沉。
他不明白,陈望为什么敢压上全军。
他难道不明白,在这种时刻,主动进攻会让己方陷入劣势。
左右两翼的交锋都是他们占据上风。
此时靖南军中阵主力前压,抵至他们阵前,一来将会率先遭受他们的火炮的杀伤。
二来侧翼也会受到他们骑军的威胁。
一旦有失,便是全军溃败之局!
黄台吉的双眸微阖,竭力的压抑着身体的不适。
多年以来的征战让他清楚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但是无论他怎么去想,都没有办法去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他此前虽然从未与陈望正面交锋,但是历数陈望此前一应战绩,从未有过轻敌冒进之举。
一直以来陈望皆是谨慎持重,谋定后动而著称,知名当世,在兵法韬略之上足可称上上之流。
此战更是至关重要,足以决定天下之格局。
哪怕是陈望如今掌控南国,麾下带甲之士多达数十万之众,但是仍然担不起此战失败的惨重后果。
陈望此番既然敢于下令全军出击,覆压而来,其心中必然是有成竹在胸,有必胜之把握。
黄台吉目视着缓缓覆压而来的靖南军的大阵,心思快速的转动着。
伴随着靖南军逐步的前压,他的心绪也是越发的浮动,眼前似乎有一重厚厚的迷障一般遮蔽了他的视野。
他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看透迷障,看清陈望真正的图谋。
黄台吉五指收拢,紧攥成拳,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耳畔侍从的禀报声一声比一声的急切。
靖南军中阵大军前压,如今之局,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没有时间去让他犹豫思索。
“既然你……如此的狂妄……”
黄台吉抬起头,目视着不断迫近的靖南军大阵。
凛冽的寒风刮过他赤红的面颊,却也将方才那一丝因困惑而产生的躁动彻底吹散。
多年的戎马所积累下的经验与意志,让他迅速压下了所有不必要的情绪,重新恢复了冰一般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