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灰 作品

第414章 回避

随后,焦虑感再次轻微上升。

对此,刘医生少见地没太在意。这让我再次怀疑,像老妈私下找我谈话、董姝予的应答这类内容,大概是刘医生治疗方案的一部分。

我大概理解刘医生指的“思维反刍”是什么意思了:如果我对心理内容完全不了解,现在应该不会猜到他们在做什么。

是的,我能猜到他们的尝试——让我学会冷静控制情绪、接纳未知和建立信任、现阶段的目标则是打破我非黑即白的思维模式……

相同的,我也能理解他们的信息封锁策略。甚至刘医生没提,我也慢慢琢磨出,自己之前的固有思维模式,大概是追求完美化处理形成的。毕竟我都重生了,如果这次复读失败,再复读一次,那不就意味着我至今的经历里只有失败了吗?

……

不止如此,我甚至隐隐猜到自己的病因了,只不过还不确定而已。

但实际问题是:我知道自己不该多想,也能确定刘医生在引导我的思维方向,但我就是抑制不住地要去想……不过这是不是刘医生想要的效果,我就不知道了。这种不断追问“想法背后的想法”的套娃思维,让我陷入死循环,想不通。

又过了一个礼拜。

这期间刘医生跟我聊了几次。他提到我最近焦虑指数在上升,但解释说这并非坏事。从我能主动询问他“那个孕妇如果死了会怎么样”时,他就预料到我焦虑必然会上升,因为那是个关键节点——标志着我敢于尝试面对恐惧。随着自己不断思考那些之前既不能理解又逃避的事物,焦虑上升是必然的!

现在除了时间进度,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只有时间超出了他的预期 —— 他觉得我恢复得太快了。

最后,他详细询问我对这段时间治疗的想法。我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后,刘医生指出我的想法是“元认知反刍”。

他坦言这种“元认知反刍”并非不好,但让我务必把控好思维节奏。他指出,我这种思维虽然能极大提高治疗进度,但也容易加剧思维反刍和“套娃”困境,导致精力消耗在无解的循环中。

说白了,分析自身病状可以,但不要过度。随后他对我进行了评估,结果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他问我:“为什么你对复读如此执着?”他觉得这才是根本原因。

然后他再次喊来我妈。交流中,刘医生确认了两点:“第一,你在康复治疗上展现出超凡的洞察力与自省能力,甚至让我感到心惊。第二,你有极其强烈的康复动机和自救欲望,其根源在于不想错失今年复读的剩余时间……”

他无法理解的是,在确定我对自身病理和思维模式的理解已经达到相当深度的情况下,为什么还对复读这事执念那么深?他甚至怀疑:我在无意识地催眠自己不去深入追问病因……

要知道,即使是正常的成年人,在我现在的状态下,也往往会忍不住尝试或策略性地探知病因,哪怕明白现在知道对自己不好!而我不仅忍住了,还尝试把自己的关注点从“如何治好自己”变成了“如何更快恢复正常好去复读”……

但偏偏,我各项指标在现阶段都趋于合理。唯一的焦虑问题——刘医生认为是我在医院治疗导致不能复读造成的。

我听完后面露诧异,说:“我没催眠自己。”

这次连刘医生都下意识想要挠头,但手刚抬起来就放下了,解释道:“不是你刻意的。那你现在对复读有什么想法呢?为什么一定想要复读呢?”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老妈,很坦然地说:“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想试试。而且我已经想通了,如果确实复读不了其实没什么;如果能复读,其实我也不在意分数和结果。这几天我想得很清楚。”

……

第二天,刘医生再次给我做了一套详细的评估和测试。

随后我发觉暴露疗法加强了。这次不仅是沟通层面,还加入了一些身体反应上的模拟内容。

……

临近过年前一个礼拜,刘医生让我代入当时那个孕妇丈夫的角色,问我会选择怎么处理……

结果我感到一阵茫然,胸闷,最后只能坦言自己觉得很无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说出这些后,我感到很沮丧,甚至很难过。

但刘医生反而松了口气。虽然整个下午我心情都不好,但他再次夸赞我韧性极强,自我调节能力已经在慢慢恢复了。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当时虽然代入后感到慌乱、茫然、不安,完全不知所措,但我没有解离。虽然出现了应激反应,但属于可控状态。因为正常人遇到束手无策的情况,也会惊慌失措。我的反应虽然稍重,但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我没告诉他,当时心里仍觉得一切都无法挽救,像天塌了一样。但从刘医生不动声色的表情里,我觉得他猜到了。而他真正想要的,其实是我能不解离……

最后我想了好久,还是去找他问了。

刘医生承认了这一点,还很直白地告诉我:从第一次聊那个孕妇时我解离,到现在我能尝试代入、甚至主动跟他坦白内心的无力感……这些就是最好的证明。人面对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事物或坏结果时,选择逃避和掩盖是本能。他感到欣慰的是,我从一开始就没真正选择“逃跑”——因为他见过太多人在面对心理创伤性问题时,第一时间会选择逃跑。我虽然逃避,但从未真正选择过“逃跑”……

他似乎心情很不错,拿着我的报告跟我聊了一些轻松的话题。

刘医生说我其实很有意思,坦言这不是贬低,是真觉得我很矛盾。

他说我高敏感、高共情,善于内省和逻辑分析,但又会因某件很小的事自责;能够理性分析自己的病情,但偏偏会产生自我逻辑内耗。

他说我善良有责任感,但在人际关系中偏偏会过度用理性去分析身边人的想法。

刘医生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我跟他闲聊时提到的医疗现状相关观点,非常务实。甚至有些超越年代,有一定的远见性;但聊到感情问题时,我反而会陷入自我道德绑架。

最让他感叹的是,他已经分析出我的底层逻辑是在逃避深入治疗;但偏偏又在以极高的效率不断自救。

然后他又笑着自我解释道,说人体很奇妙,特别是大脑,真的很复杂。他最终还调侃道:“你可能因为创伤导致部分功能休眠,反而促使智商和思维逻辑功能出现了超成长性发育……”

他说完后我很纳闷。

但随后才发觉,从这次谈话起,刘医生就很少再使用专业术语和我交流了,反而更多采用这种更随意的交流方式,甚至还跟我开起了玩笑。

……

过年的前两天,这种转变就更明显了。刘医生已经完全摒弃了专业术语,甚至偶尔会以“朋友”或“盟友”的身份跟我探讨病情。

有些话我听着就觉得不太对劲。

比如,他跟我探讨我分析和自省能力特别强,是不是情感功能稍低的一种代偿机制。我迟疑了半天,说觉得不是。他居然反过来问我:“那你说说看,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

他说从纯医学角度看没有现成的解释,但心理学上有类似现象,比如盲人视觉受限会导致听觉和触觉异常敏感……只是,他觉得这个类比对我不太适用。

我觉得他是在放低姿态,开始采用平等的对话策略了。他似乎有意在再次打破我的某种认知框架,但我一时还想不通具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