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筱泉 作品

20. 浅尝

    “月色正好,佳酿飘香,我道是谁如此逍遥,有胆量在离澈山上小酌。原来是云然姑娘啊。”

    周临言刚处理完陈籁山之事,回屋途中正好撞见沈晴微喝酒。她身旁那盏纱灯散着柔和的光,映照着她眼中的无奈。她的那双眸子,笑时风采动人,此时却似蒙上薄纱般,隐隐透着恍惚。叫人看不清,琢磨不透。

    “殿下贵人多忘事——离澈山上,可没有不让喝酒的规矩。”

    有人搅乱她的清净,她也不恼,脸上并无半分愠色。只是轻轻摩挲酒盏上镌刻的花纹,满不在乎地一饮而尽。

    酒里还有淡淡的桃花香,慢慢细品才能感受一二。

    春将尽,桃花早就开始凋零。

    “饮酒伤身,云姑娘的伤好全了?”周临言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白的唇瓣上,轻轻地附在她耳边,“浅尝辄止,够了。”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

    沈晴微瞬间把头移开,往另一边的方向挪了挪。虽然周临言的话在理——她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其实不宜贪杯;但是,经过鼎松山一行,一些事情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一些念头既叫她惶恐,又让她贪恋。

    人间。

    原本,在沈晴微心里,世界很小,小的只容得下几个人,几桩事。

    浮世万千,于她而言不过过眼云烟;只有一人,是她活下去的动力,亦是她一往无前的勇气。在她眼中,阿姐是这世间的最美好,是她生命的理由与意义。

    她不会耗费心思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那些对她来说都毫无意义。

    从前,她满心满眼都只有阿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为阿姐求得一线生机。一开始,她没本事,便想方设法、克服重重阻碍,进入霄定阁学武。后来她时常奔波、劳心费神,就是为了在霄定阁站稳脚跟,为阿姐请最好的神医。再到现在,她求取“青有思”。这些年来,步步为营,唯恐自己走得太慢。

    她不怕死——被至亲之人放弃,她的余生就像是“偷来的”。在霄定阁执行任务时,她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过那些,还不足以替上天收回她这条命。她怕的——怕自己死前都没能救下雨汀。

    她从未想过离了雨汀,自己该过怎样的生活。

    鼎松山一行就像是一颗石子被掷入湖中,打破原来的水平如镜,激起层层波纹。

    她后知后觉——原来这世间还有其他人,会让她不惜赌上自己的命。尽管她做出决定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虽然冲动,爱冒险,时而勇敢;可生死攸关,她不失理智。

    鼎松山之行,是自己的决定,也决不会后悔。无论重来多少次,她还是会选择冒险。

    这样的自己有点儿陌生。

    毕竟,大计未成,她怎敢轻贱性命?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原因很简单——她不想看宿弥送死。明知他有危险,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口口声声说是报答宿弥的恩情。可是瞒得了其他人,她也骗不了自己——若真的只是为了报恩,她真的会在几次三番提醒以后依然选择赌上性命吗?

    她心里乱乱的。

    自己对宿弥,真的只是感激吗?

    沈晴微想不明白。即便用上理智分析,她也拎不清、辩不明。

    “云姑娘可有什么烦心事?”周临言按住酒壶,不让沈晴微继续往酒盏中倒酒,又装出平日在外人面前的温润如玉,低声地魅惑,“不妨与我说说。”

    他的声音是好听的,干净、温和,总是让沈晴微想起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潺潺溪水。

    “好啊。”沈晴微拨开他摁住酒壶的手,在自己的酒盏中倒满酒,又替他斟了一杯酒,“殿下,喝一杯?”

    周临言看着眼前的酒,又看了一眼“古怪”的沈晴微。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还是接下来那杯酒——尽管他已经很久不喝酒了。

    沈晴微看着他将酒一饮而尽,眼中闪过笑意。

    “殿下,您有中意之人吗?”她问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也没有顾忌两人之间亦敌亦友的关系。

    一杯冷酒下肚,周临言还没缓过来,便听见这番话。

    他瞬间瞪大了眼,似乎听到了什么很恐怖的话语,随即茫然地眨眨眼。

    “中意……?”呢喃中带着几分嗤笑,几分好奇,“原来云然你是为情所困。”

    原来她也会喜欢上别人?这个想法冲击着他以往的认知,恰似暖阳融冰雪。

    “只可惜……你问错人了。依你之见,一个自小满怀仇恨又无依无靠之人,会容许自己生出不该有的贪念,落人权柄吗?”

    自然是不会的。

    沈晴微却捕捉到他口中刺耳的两个字,不禁有些好奇:“仇恨?”

    周临言身为皇子,仇恨谁——是不疼他的父皇,还是与他争权夺势的兄弟?

    这两个字似乎触及他的逆鳞,提醒着他方才的失言。周临言整个人紧绷起来,眸色愈发深沉,燃烧着未知的火焰。

    “夜色已深,云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桃花酿,我就先替云姑娘收着。等你伤好了,再来找我要吧。”

    周临言走之前还顺走了她珍藏已久的桃花酿。

    沈晴微恋恋不舍地喝完杯中最后一滴酒,意兴阑珊地走回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