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奉国公监国多年，想来陛下和太后娘娘也定然是信得过！既然棺椁在边关及路途之中皆由奉国公大人确保无误，那么问题，必然出在入葬昭烈陵前后！而当年在礼部负责昭烈陵一应事务的，若是臣妇没记错，应当是怀信侯吧！”
谢夫人轻描淡写几句话，已经将两位权臣卷入了风暴。
奉国公！
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后胞兄，被谢夫人轻描淡写却又精准无比地拖入了这场关于棺椁真伪、尸骨疑云的漩涡中心！
他当年的确保无误，此刻成了最大的疑点！他必须为可能发生在入葬环节前的差错负责！
而怀信侯，他彼时在礼部任职，这件事他也逃脱不了干系。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谢夫人的头颅猛地转向另一侧，目光如冰锥般狠狠刺向刚刚悠悠醒转，尚在茫然中的平昌侯杭宣谨！
那眼神中的狠厉与决绝，让杭宣谨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似要冻结！
“还有你！平昌侯杭宣谨！臣妇今日，拼却这身诰命，也要冒死向陛下检举！状告你当年在边关任职之时，为掩盖私怨，残忍杀害军中士兵姜祁！事后，你重金贿赂时任监军副使，狼狈为奸，将此滔天罪行强行压下，逃脱军法惩处！此乃臣妇亲耳所闻，铁证如山！更有当年涉事军士可为佐证！恳请陛下明察秋毫，严惩不贷！为枉死的将士昭雪沉冤，肃清我大梁军中毒瘤！”
轰——！
谢夫人这番疯狂的言论，无异于在油锅里投入了沸水！
太后心口一疼，只恨不能自己也昏过去才好。
谢家又在发什么疯？
到了这时候，刚刚一直和裴琰一起做昏迷状的杭宣谨和武珩，也不得不清醒了。
否则，只让这妇人在这里说，等他们“醒来”后，这滔天的罪名早已经扣死了。
“陛下！”
武珩挣扎着从软榻上起身，包扎好的药纱处顿时又出现了一片红意。
不过这时候，也没有哪个太医敢上前为其诊治了。
太医们都快吓疯了。
他们以往最多也就是卷入个后宫或是家宅争斗，帮别人下下药或是帮别人解解毒。
今日，却是强行被扣在殿里听了这么多他们本不该知道的秘密。
殿内三位贵人都受着伤，陛下和太后不准他们离开，所以哪怕再害怕，他们也只能瑟瑟发抖在那里听着。
黑火爆炸，骸骨丢失，这两件事已经足以称之为惊涛骇浪了。
没想到，如今还闹出了侯爵杀人的事。
几位太医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全是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儿的疲倦。
自己的小命都要不保了，他们还哪有心思管武珩的伤？
“陛下明鉴！当年成阳伯崔将军的丧仪，礼部经办官员何其之多！上至侍郎，下至司务，经手者不下十数人！难道这十数人，个个都成了嫌疑？！微臣与崔将军素无往来，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有何动机去行此等掘人尸骨、大逆不道之事？！
这分明，这分明是靖远公夫人眼见谢家罪责难逃，已是穷途末路，便如疯犬一般胡乱攀咬，妄图拉人垫背，混淆圣听，扰乱朝纲啊！”
一直沉默的奉国公，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他本不欲趟这浑水，但谢夫人那番话，已将他牢牢绑上了风口浪尖。
此刻，他面前只剩下两条路。
要么，替谢夫人圆上这个谎，将祸水引向他人；要么，彻底将谢家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无声地，他心底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权衡利弊，瞬息万变，他做出了决断。
“陛下，靖远公夫人所言不错，棺椁在边关及归途由老臣亲自监看，确有其事，老臣愿以爵位担保，此间绝无差错。”
问题，当在入陵之后！此乃礼部专责！”
他不动声色地将谢夫人递来的刀，稳稳地推向了怀信侯武珩！
武珩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奉国公的立场。
他被所有人权衡利弊放弃了！
武珩几乎下意识转头望向信王。
王爷！王爷救我！您不能弃我于不顾！
然而，他看到的，只有裴琰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眼神平静无波，淡漠得如同在审视一件毫无价值的器物。
武珩对这眼神太熟悉了。
府中无用的奴才被拖出去杖毙，事后用个“暴病身亡”搪塞过去时。
手底下办事不利的棋子，被随意当作弃子消耗在与他人的博弈中时。
甚至当年荣熙大长公主因难产伤身，诞下女儿后再无法生育，他都是这般的眼神。
不中用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弃子而已，何足挂齿。
而如今，这样的眼神，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股绝望的怒火直冲顶门，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刚欲不顾一切地嘶吼出那个足以同归于尽的惊天秘密，将所有人一同拖入地狱。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幽微、若有似无的甜腻异香，悄然钻入他的鼻腔。
这股香气仿佛带着诡异的魔力，瞬间点燃了武珩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武珩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之气轰然冲垮了所有束缚！
他面目狰狞，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竟全然不顾腿上的重伤，挣扎着要从软榻上扑向不远处的谢夫人，那狰狞扭曲的面孔，那布满血丝的双眼，那带着同归于尽疯狂的姿态，竟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贱人！我杀了你！”
殿内一片惊呼！
然而，武珩的疯狂举动注定徒劳。
他重伤在身，行动迟滞，而且，旁边已经有人出手了。
是信王裴琰！
只见裴琰神色冷峻，左臂虽同样缠着染血的纱布，动作却快如闪电！
他那只未受伤的右手，如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武珩扑出的右肩胛骨，猛地向下一按！
“嘭！”
一声闷响，武珩被狠狠按到地上，原本就渗血的右腿纱布，此时颜色更深了。
武珩想要挣扎，可大约是伤口处的疼痛，竟是让他原本强健的身子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
刚刚的爆发，仿佛只是一场梦一般。
他像一头被钉死的困兽，狼狈躺在地上，徒劳地喘息着，眼中尽是疯狂与不甘。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刹那，一个纤细却带着破釜沉舟般决绝的身影，猛地从人群中冲出，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金砖之上！
“陛下！臣妇怀信侯侧室魏氏，有死罪要告发！”
女子清亮而颤抖的声音，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自然，也包括地上那濒死的困兽。
“曦若……”
武珩艰难地抬起血红的双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你，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