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崔令窈的话,令这殿内不少人都有些赫然地低下了头。

如王瑞这等在崔玿在世时拼命和成阳伯府攀关系,崔玿一朝过身便立刻和崔家断了往来的情况,他们见多了,甚至自己做的也不在少数。

就算后面“重拾旧好”,那也是和新任的成阳伯崔珺交好,对于崔令窈这位正经的崔玿遗孤,那是从来不闻不问的。

若不是后面崔令窈得了圣上的看重,得封温元县主,在这神都权贵圈中,谁又会真正将这位失怙孤女放在眼里?她的质问,恰恰撕开了这层虚伪的面纱。

谢夫人见崔令窈有条不理反驳这些所谓证词,也立刻接上。

“正是此理!温元县主所言,字字句句切中要害!暮云虽出身靖远公府,但自赠予县主之日起,便是我府与成阳伯府的情谊,其主便是县主!臣妇敢指天誓日,靖远公府绝未曾指使她接触过什么黑火,更与今日颐光殿之祸绝无半分瓜葛!臣妇不畏与任何人对质,恳请陛下、太后即刻传召暮云入宫!是非曲直,当面对质,一查便知!”

一旁的太后惊疑不定,在崔令窈和裴玠之间反复打量。

不是,这两个人是闹翻了吗?

裴玠今日这桩布局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传暮云。”

裴玠简短的三个字落下,底下的人立刻忙活了起来,连夜去成阳伯府缉拿暮云。

太后神色也是复杂。

初时,她只当裴玠是在作态演戏,意图搅浑这潭深水。然而,随着奉国公一条条、一桩桩将证词呈于御前,她心里越发疑惑了。

今日颐光殿这出大戏,虽然看着荒诞,但归根究底,是谋逆的大罪。

满朝文武,谁沾谁死。

谢翟安,那可是裴玠如今手中握持的军中最大倚靠。

谢翟安若倒,裴玠无异于自断一臂,在即将亲政、急需稳固军权的当口,他怎会甘愿毁掉这至关重要的一步棋?

至于崔令窈,那更是他自己看重的女人。

之前又是封县主,又是传召入宫,恨不能向全天下宣告这是他未来的妃嫔,如今却是任由谋逆这等大罪沾染到她身上。

裴玠这是又发什么疯病?!

此时已经是深夜,可殿内没有一个人有困意。

不多时,殿门开启,暮云被两名侍卫押解入内。

她发髻微乱,面色苍白,眼中盛满了惊惶与茫然,显然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准备。

然而,甫一踏入这肃杀凝重的大殿,对上无数道审视的目光,她身体骤然紧绷,能被谢夫人看重拨到崔令窈身旁伺候,暮云自然是机敏过人的。

她瞬间嗅到了致命的危险气息,神色变得极其谨慎。

一同被押上殿的,还有已受过严刑的王瑞。

虽为了面圣已换上稍显整洁的囚衣,但那无法掩盖的浓重血腥气仍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他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牵扯着身上的伤痛,面色灰败如土,显然已去了半条性命。

裴玠淡淡点了点头,奉国公已经领会,上前一步,主动盘问起两人。

“王瑞!抬起头来,仔细辨认!你眼前此女,可是你声称交付黑火之人?”

王瑞闻声,如惊弓之鸟,整个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显然在奉国公手中已吃尽苦头。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惶恐地瞥了一眼暮云,随即如捣蒜般连连点头道。

“是!是!就是她!随密信来的,有她的画像,我亲手把黑火交给的她!这东西牵扯太大,让旁人去交我都不放心,所以特意亲自去的。”

“什么黑火?!”

暮云一脸震惊。

“请太后陛下明鉴!奴婢是见过此人,可他说是靖远公府前来为县主送东西的,奴婢只是负责交接!而且奴婢更没见过什么黑火!当时他送来了共计两箱东西,都是一些布料和绒花,这些东西都是清点入了库房的,绝没有什么黑火啊!”

“你别在这儿装了!我是按照靖远公府的吩咐,将黑火夹带进了那箱子的夹层里!密信上特意叮嘱了,一定要交到暮云的手上!这密信我还留着呢,都已经交给了奉国公!陛下,臣罪该万死!可是臣当真没想到靖远公府居然是要拿这黑火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啊!陛下明鉴啊!”

“什么布料?陛下,太后娘娘,臣妇这些时日并未差遣府上的人给县主送过布料。王瑞所说密信臣妇更是从不知晓!王瑞,你既说靖远公府给你传递的密信,那你可有证据?私运黑火这是掉脑袋的事,你不会仅凭一封不知何处而来的密信就壮着胆子做了吧?!”

谢夫人时时刻刻关注着王瑞说的每一句话,一旦发现漏洞,便立刻揪住不放。

她顾不得这在陛下面前有失礼数了。

谋逆,是沾上一点儿都要抄家灭族的大罪,今日莫说没了礼数,只要能够脱罪,便是让她装疯婆子她也做得出来。

“嫂夫人如今甩脱得倒是快!我为了谢大哥甘愿冒杀头的风险,如今事情败露,你们就将我弃之如敝履,当真是绝情!

陛下,罪臣有证据!”

“是什么?”

裴玠眸色幽深看向王瑞。

而一旁隐蔽处,裴琰也缓缓睁开了双眸。

“是玉佩!当年朔风营的将领所佩的玉牌!罪臣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一封密信,可那送来密信的人,除了信,还给了罪臣一块玉佩!这才是罪臣深信不疑的原因所在!

这玉佩,当年崔将军有一块,剩下三块都是朔风营的副将所持!其中一人已经战死沙场,唯二的两块,一块在谢翟安手中,一块在庞詹手中!而微臣如今所持有的那块,便是谢翟安所持的那块!”

奉国公也示意一旁的小内侍将作为证物的玉佩呈了上来。

一枚瀚海青所制的玉佩,正静静躺在托盘上。

不少宗亲大臣悄悄抬眸打量。

只是,这玉佩他们都陌生得很。

毕竟是许多年前的旧物了。

朔风营也早消失了许久,哪里还会有人记得十多年前的旧物。

可高坐上首的太后,却是神色怔然。

这件事,怎么最后又落到了当年旧事上?

难道这才是皇帝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