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出逃

    已经醒来的洛温没有继续住在帐子里的权利,她在兰斯特不忍的目光中走进了笼子里。


    后半夜军队扎营地里只剩下篝火噼啪燃烧的声响,安静的风声里世界都在沉睡,但洛温却无法睡着。


    洛温感到自己的整个胸腔都在燃烧,一种十分熟悉的进食欲望填满她的大脑。


    饿……


    好饿……


    为什么这么饿!


    她不受控制地想要破坏铁笼,逃离笼子找到自己可以塞进嘴里的鲜血与肉。


    但她残存的理智却告诉她不能这样做,不断地与那几乎吞噬一切的念头对抗。


    混乱中,她将自己的脑袋往地上砸去,手指生生地嵌入自己的皮肤里试图保持清醒,可这些根本还不够……


    她踉跄地站起身,猛地砸到铁笼上,颤抖的手紧紧抓住铁笼,灼烧感让她的神志终于恢复一瞬,可很快就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


    天亮时,人们发现了在笼中一角已经被自己折磨的不成人样的洛温。


    铁笼上鲜血与腐肉交织,靠在角落的洛温已经完全失去了异化的特征,铁笼无法再灼烧她。


    她长长的深栗色头发披散开,整张脸被掩盖住,胸脯都不再能看到清晰的起伏,一时甚至无法让人辨认出她是否还活着。


    驻守的士兵没有一人听到夜半这边是否传来过动静——她几乎没有发出多少声音。


    等洛温的意识渐渐回笼,身下是柔软的床铺。


    四周断断续续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德林道:


    “不对,这很反常……按照我们已经接触过的那么多妹的状况来推测,洛温明明已经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初步变异期——对进食的欲望没有那么强烈。”


    初期,他们难以压制内心对于血与肉的欲望,只是一头头被进食本能驱使的野兽。


    但随着他们被诅咒侵染的时间越长,他们逐渐能够克制内心这种原始的血肉捕食,会转变为杀戮与毁灭的欲望。


    德林合上了海拉递过来的卷轴,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洛温小姐到底遭遇了什么,现在看来她的状况非常糟糕……也许是过度虚弱导致的。总之,长官你得考虑什么时候把她送回王都了。”


    站在一旁的兰斯特却无法回话。


    王都,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如果他胆敢将洛温送回去,那么洛温就一定会死——那个身为独裁者的国王,不会允许任何程度的欺骗。


    洛温,早就没有退路。


    但他依然点点头,低声道:“好。”


    等人走后,床铺上的人这才睁开了眼睛。


    这次睁开眼睛,她没有上一次那般开口和他打招呼,她只是沉默着,默默地试图接受属于自己身体的一切变化。


    这需要适应。


    洛温呆呆地看向帐内的顶端。


    “兰斯特,早上好。”


    “……已经是傍晚了,洛温。”


    洛温并不看他,自顾自起身,给自己的手戴上木铐,脚步踉跄地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


    “笼子里。”


    兰斯特的心猛然沉下去,他不由分说抓住洛温的手臂。


    “不,你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你不能在笼子里继续待下去。”


    于是洛温终于看他了。


    那双眼睛里的翠绿泛着他从未见过的软色,像三月枝头一截柔软的新叶,稚嫩但不经摧残。


    “但我也不能待在这里。”


    说话间,一阵风吹起,帐帘被风掀起一角,屋外的士兵森严林立。


    兰斯特无法回话,只剩手还不愿意松。


    洛温试图抽出自己的胳膊,但兰斯特始终没有松手的意思。


    于是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走近了一点。


    面对兰斯特,她得仰起头,直到近到一拳的距离,她才压低声音,盯着那双蓝色的眼眸说到:


    “兰斯特,我还想再见见麦卡特大叔。”


    那双眼睛里写满诉求,兰斯特意识到自己的手正紧紧箍着她,但此刻他应该放开了。


    他答应下来,向帐外走去。


    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出去前他向后望去,正对上洛温一双眼睛,过长的额发零碎地打散她的目光。


    她安静地望着他,目光像映在湖面上的碎波,微笑残留在她的嘴边。


    她什么时候学会微笑的?


    ——这是他最后一个想法。


    ——


    洛温逃走了,这件事她不是第一次干,只是这一次更艰难。


    无论是手上这个禁锢着她使用力量的木铐,还是她已经濒临崩溃的身体,都阻挠着她。


    但她得走了,她能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诅咒吞噬。


    那一种从未有过的进食欲望,随着她仿佛重新生长出的情感一起将她冲击得近乎崩溃。


    如果她再继续在军营里待下去,她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即使她很想留在那里,即使还有很多人还没来得及告别,但这都没关系——他们还会见面的,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兰斯特了,他一定会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们一定、一定会再见的吧?


    将手腕上的木铐挣断时,她近乎昏迷了一整天。


    等她睁开眼时,她已经坐在满地血污中,对着已经死去多时的魔兽进食良久,直到饥饿彻底平息,她才从失控的状态中苏醒。


    这段时间她变得很爱哭泣,似乎每天都有新的事情让她感到难过。


    向兰斯特撒谎的时候她想要流泪,看到木铐被自己挣断时也想要流泪,而现在,她吐出嘴里最后一块肉,眼泪便不由分说淌了下来。


    身体里渐渐恢复的力量也无法给予她任何安全感了。


    她一路向北走去,不分昼夜,也分不清昼夜。


    饥饿时,她会被迫停下来,在饥饿的驱使下,无意识地杀死魔兽进食。


    其他时间她都在浑浑噩噩地向北走,夜里也无法休息,整夜整夜的噩梦让她无法安睡。


    直到初雪的降临,她才重新感受到了自己。


    雪从天降落,静谧无声地落在大地上。


    森林里静悄悄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她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呼出口的空气变成白雾,洛温伸出手,发现手指泛红,温度已经很低了。


    “已经到……普利亚德了吗?”


    她的嗓音沙哑至极,甚至连她自己听到都微微吃惊。


    好久没有看到雪了。


    在她生活的弗洛格小镇,一年只会有一点细碎的飘雪,从没有这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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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雪可以好好的覆盖大地,往往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大半。


    上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还是在现世,和家人一起度过的晚冬,难得的大雪覆盖了整座城市,将窗外的一切都模糊。


    而她也快忘了母亲的模样了,那些过往像是纷飞的雪花一般消融,和已经昏花的窗外灯光一起,随着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上升、迸裂、直至消散。


    初雪……


    一个人真是——


    “冷清啊……”


    洛温抬起头。


    视线往上,天空是朦胧的白,雪花绒绒,一路往下,落到肩头。


    兰斯特拍了拍肩头的积雪,顿住,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上空的雪。


    卡里也停下来:“长官,马上就要到普利亚德的领土了,文书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一封压着火漆的信封递到他手边。


    兰斯特收回视线,拨开火漆,信封里的信笺还留有奇特的花香,其上的字形优雅,行文也十分流畅大方。


    “这是阿尔瓦伯爵的亲笔信,一如既往十分周全。”


    合上信封,身后的士兵已经跟上并约过他们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雪越下越大了,兰斯特伸出手接住一点,在指尖搓磨。


    “我们也走吧。”


    又回到这里了……北境,普利亚德。


    ——


    兰斯特没有和人说起,他八岁时候某一天醒来,发现自己成为了公爵之子。


    身边所有人都记得他的喜好、他的过去。


    每个人见到他都会露出和煦的微笑,并且能清楚地记得在此之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比如他喜欢的食物、见过的人、交过的朋友,早几年闯过的祸、刚出生时脚上留下的疤……


    好像——他记忆里的前几年并不存在,他是一个从出生就生长在这里的孩子。


    但他相信这不是真相,他永远也无法相信这个虚假的真相。


    他时常会做梦,梦里是那段仿佛被埋藏的时光。


    那时候他太小了,无法记得村落的名字,无法记住梦里父母的样子,只能记得他有一个姐姐,有一个沉默寡言但十分温柔的父亲,还有一个十分严厉的母亲。


    父亲会在夜晚讲故事给他们,让他们好陷入安眠。


    那本他一直捧在手里的厚重书籍,比圣典只稍微薄一点,里面写满古怪的文字,还有晦涩的故事。


    兰斯特没有听懂多少,每次他都是带着不解睡去,睡前会看到姐姐的眼睛在夜色中越来越亮,仿佛她听懂了,甚至十分感兴趣。


    但那怎么可能?


    父亲嘴里的故事,晦暗不明,就像是——黑色的童话。


    “恶魔会降临诅咒,他们会利用一切媒介,将诅咒尽可能传播。”


    “会有条件吗?”


    “会……这并不是无解的,只要能找到诅咒之源,那么媒介就会失效……”


    “能成功过吗?”


    “……三百年前,尚能。但自那之后,就没有过了……”


    “为什么?”


    “因为,人们引起了神明的怒火,能救人们的,只剩下——我们自己了。”


    父亲和姐姐的对话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而那时的兰斯特没有继续听下去,因为——


    他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