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猩红
茱莉安上前去,询问后依旧得到的是大声的:“快开门!”
她意识到事情不妙,后退了一步,但很快,门外的动静就消停了。
还没等她松口气,一阵剧烈的震动笼罩住整个房子,木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碰——”
门被人从外暴力破开,门锁处已经烂掉,在巨力下门被撞向一侧,再次发出巨大声响。
破门的几个高头大耳的壮汉站在光线中,目光凶煞,来者不善。
“你们真是不识好歹!居然当着我们主管的面说少爷的坏话,真是不想活了!”
茱莉安混乱地回忆。
不!她分明记得她可没有辱骂过那位凶名在外的富家小子……
昨天那带着怨毒离去的双眼突然浮现在她的心头……
……
屋内变得混乱一片,家具乱七八糟躺在地上,就连她最珍惜的彩纹陶罐都在地上碎成了渣。
茱莉安半坐在地上,眼神无力地耷拉着,美丽的脸庞上肿起了一块,十分可怖。
不远处,洛温从地上爬起,她的腿在一片混乱中不知磕碰到了什么,整只右腿变得麻痹。
她一瘸一拐地关上了那扇已经毁坏的木门,隔绝了邻里窥探的视线。
洛温开始收拾一片残剧,默不作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就连脸上的神情都是淡淡的。
坐在地上的茱莉安双眼仍然混沌,却声音嘶哑地开了口:
“你很开心是吗,洛温?”
洛温的背脊一僵,并不转身,而是继续清理满地的残渣。
“看到家里变成这样,你很开心是吗,洛温?”
没有得到答复,她的目光牢牢锁住那道消瘦的背脊。
“还是说你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你会开心?”
洛温终于停下来,一双眼睛平静地与茱莉安对视。
这让茱莉安开始颤抖,控住不住地哽咽。
“你在怨恨我,是吧?”
那一双眼,既不是哭也不是笑。
洛温更像是一颗玻璃,缓缓随着光线晦明变换,好像能沾染上什么颜色,可本质上,依旧是一颗通透的透明玻璃,什么也无法侵染。
多好的特质。
但凭什么是她拥有,自己却不能这样?
茱莉安的大脑因那一巴掌依旧泛着疼痛,她抓住自己乱糟糟的长发坐在地上开始哭泣。
和以往的哭并不一样,她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完全失去了一贯的优雅,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乡村妇人。
哭完,她扶着墙,一瘸一拐地与洛温擦身而过,回到自己的房间,连门都不关严便沉沉睡去。
在门缝中,洛温窥到她同样消瘦的背脊,躺在床上时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衰老鸟儿,羽毛愈见稀疏,无法再在暴雨中振翅高歌。
在她身后的阴影里,一道细小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姐姐……”
洛温意识到什么被自己遗忘了,忙快步走到班宁的房前,将那根堵住门的木棍拿开。
那是她给班宁做好的用来做盲杖的木棍,落在地上轱辘轱辘发出响声。
班宁从屋内的黑暗中走出来,在走廊微弱的烛光里,他扶着门框,指甲里木屑夹杂着鲜血,已经模糊一片。
洛温快步走近,抓起他颤抖的指尖查看,只能叹了一口气。
“先别出来……地上有许多碎陶片。”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泛红。
“我……对不起,姐姐……”
“不是那样的,班宁……”
洛温将他锁在了屋内,而班宁心知肚明,是因为他出来也做不了任何事,反倒会和他们一起遭一顿打。
可他呢?在门后那铺天盖地的黑暗里,他头一次那么恐惧。
门外的声响里,他的耳朵精准地定位,这道声音,是屋内那个小一点的木椅被砸断的声响;那道声音,是母亲被掌掴;那道声音,是餐桌被掀翻,连带着许多陶器碎裂的声音;那道声音,是姐姐倒在地上发出闷哼。
而他只能躲在门板后面,无能为力。
多么可笑的他自己。
洛温靠近的呼吸吹在他的指尖。
“呼呼……痛痛飞飞……”
这是她小时候安慰他的手段。
班宁被这道气息从无边黑暗中拉回来,指尖蜷缩,打了个激灵,却抿起嘴唇,试图露出笑容。
在他露出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之前,洛温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好像在告诉他一切有她在。
此时她的眼睛是什么样的?是否如同书里那般带着温柔?
他看不见,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连同自己的心一起,退回到漆黑的房间中,不能拥有任何反应。
那天之后,茱莉安的性格变得阴晴不定。
对待屋外的人时,她的目光总是透着几分警惕,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猫一般紧紧盯着他人的一举一动,生怕对自己不利。
在家时,她眼里的呆滞与疲惫完全展露,对洛温不是言语上的挑衅就是暗地里找她麻烦。
是夜,洛温忙完了屋内的活计,最近她接到了一点缝补衣服的针线活,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
她的指尖也多了许多细小的针眼,眼睛发花,精神疲惫,只想好好休息一趟。
举着烛台路过班宁的房间时,听闻屋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她的脚步停住,轻敲房门。
“发生什么事了吗,班宁?”
等了一会儿,似乎并没有多久,屋内的班宁道:
“没事,姐姐,晚安……”
她实在是太困了,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声音近乎近在咫尺,仿佛就在门口,某人正透过窄小的门缝回答她一般。
站在房门前的洛温快要困迷糊,手指上是新缠上的绷带,为了清理方便,她挽起的衣袖没有放下,露出胳膊上同样缠上的绷带,在昏暗的烛光下隐隐透出血迹。
没有多想的洛温终于回到房间,裹紧了被子紧紧闭上双眼。
身体的疲惫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她内心已经重燃起新的希望——她再次可以赚到钱财,未来将不会是露宿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