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子姜血鸭的晨儿 作品

他亲手摘下的婚戒,刻着她名字的归处(第2页)

“给我点时间。”她对忧心如焚的许攸宁说,声音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我需要……处理一些事。安排好一些事。”

许攸宁看着她那双深潭般死寂的眼眸,看着她强撑起的、属于医生的最后一丝冷静外壳,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太了解季南星了,倔强,独立,习惯把所有的苦痛都独自咽下。

“最多三天。”许攸宁红着眼眶,近乎哀求地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三天后,你必须回来!做活检,定方案!南星,这不是闹着玩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季南星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飘向窗外那片被雨水洗刷后显得格外清冷的天空。“嗯,我清楚。”她顿了顿,补充道,“帮我……保密。任何人问起,就说我淋雨感冒,请假休息几天。”

许攸宁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沉重地点头。

季南星回到了自己位于城西的老旧公寓。这里远离市中心,远离顾家那令人窒息的金碧辉煌,也远离了仁和医院里同事们可能探询的目光。一室一厅的小空间,布置得简单而温馨,是她工作后靠自己的积蓄一点点布置起来的避风港。只是此刻,这避风港也显得格外冷清空旷。

她没有开灯。夕阳最后一点余晖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黯淡的光带。她脱下那身早己被雨水和泥泞弄得不成样子的昂贵婚纱,随手扔在客厅的角落。那纯白的布料,像一团被遗弃的、巨大的垃圾,在昏暗中格外刺眼。

她赤着脚,走进狭小的浴室。冰冷的水从花洒喷涌而出,兜头浇下。她闭着眼,一动不动地站在水流下,任由冰冷冲刷着身体,也冲刷着脑海里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顾清辞冰冷的眼神,砸落的戒指,报告单上“晚期”那两个字……水流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洗完澡,她换上了一身最柔软舒适的旧家居服,仿佛要卸下所有沉重的枷锁。腹部的钝痛如同背景音,持续不断地提醒着她生命的倒计时。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

她开始处理工作邮件。一封封地看,一封封地回复。语

气平静,条理清晰,为几个预约好的复诊病人重新安排时间,将手头正在跟进的几个研究项目资料整理好,标注清楚进度和注意事项,然后一一发送给科室主任和相关的同事。她像一个即将远行的旅人,细心地打点着身后的一切,冷静得近乎残酷。

处理完工作,她打开一个空白的文档。光标在惨白的屏幕上闪烁。

她开始写遗嘱。

没有过多的煽情,只有最冷静的交代。她名下的所有财产——这套小小的公寓,那点微薄的积蓄,几样值点钱的首饰(不包括那枚戒指),都指定捐给仁和医院肿瘤科的贫困患者救助基金。她甚至详细列出了基金的负责人和联系方式。

写到受益人时,她的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很久。父母早己不在,亲戚疏远。最终,她只敲下了许攸宁的名字。她将自己所有的医学笔记、未发表的论文草稿,以及一些珍贵的专业书籍,都留给了这个唯一的朋友。

文档的最后,她只加了一行字,没有任何称谓,没有任何落款:

**所有身后事,一切从简。骨灰撒入大海。**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点击保存,将文档加密。身体里那股强撑的力气似乎也耗尽了。肋下的钝痛变得鲜明而沉重,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关掉电脑,拖着沉重的脚步,将自己摔进卧室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

身体陷进柔软的床垫,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将脸深深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干净枕头里。意识在黑暗和剧痛中沉浮,迷迷糊糊间,似乎又回到了教堂那冰冷的石阶上,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身体,那枚戒指冰冷地硌在掌心,“归处”二字灼烧着眼球……

“叮咚——叮咚——”

刺耳的门铃声,如同尖锐的锥子,猛地刺破季南星昏沉沉的梦境。她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了几下,牵扯着肋下的病灶,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痛苦地蹙紧眉头,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窗外的天色己经彻底黑透。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浓稠的黑暗,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灯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投射进来几缕变幻的光影。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声变得更加急促、更加不耐,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持续不断地砸在寂静的空气中。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许攸宁?她说过会给她时间……

季南星挣扎着撑起沉重的身体,肋下的剧痛让她动作迟缓。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她扶着墙壁,脚步虚浮地走向客厅。

走到门边,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老旧的猫眼向外望去。

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下,站着一个人影。

高大,挺拔,穿着一身剪裁精良、却仿佛带着室外寒气的深色大衣。头发似乎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黑发垂落在饱满的额前。那张脸……即使隔着模糊的猫眼,即使光线昏暗,季南星也在一瞬间认出了那张深刻入她骨髓、也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脸。

顾清辞。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季南星的呼吸骤然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背脊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门外的铃声停了。

紧接着,是更加沉重、更加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拳头砸在门板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粗暴、刺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意味。

“季南星!”顾清辞低沉压抑的声音穿透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焦躁的沙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季南星死死地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淡淡的铁锈味。她靠着门板,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荒谬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用这样的语气,出现在她世界的废墟之上?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门外的敲门声停顿了几秒,随即变得更加狂暴。

“咚!咚!咚!咚!”那声音不再是敲门,更像是砸门。

“季南星!给我开门!”顾清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失控的边缘的暴怒,“别让我说第二遍!”

季南星闭上眼睛,指甲深深

陷入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想要嘶吼的冲动。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却也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猛地抬手,打开了门内侧那几道老旧的锁链。

“咔哒、咔哒。”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然后,她猛地拉开了房门。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外面世界的气息,瞬间灌入狭小的玄关。顾清辞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从他身后打过来,在他身前投下一片巨大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门内穿着单薄家居服、脸色苍白如鬼的季南星完全笼罩。

他看起来……很糟糕。比在教堂时更甚。眼白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未曾合眼,下颌紧绷,线条冷硬得如同刀削斧劈,周身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无法消散的戾气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焦灼。他身上的寒意比夜风更甚。

西目相对。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带着一种审视的、甚至可以说是凶狠的力度,从上到下,极其快速地扫过季南星。扫过她苍白憔悴、毫无血色的脸,扫过她深陷的眼窝和眼底浓重的青影,扫过她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体,最后停留在她那双平静得近乎死寂的眼眸上。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没有半分怜惜。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在确认什么事实的锐利,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焦躁。

“有事?”季南星率先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潭冻结的死水。她甚至微微侧开身体,让出了门口的空间,动作带着一种疏离的、轻便的姿态。

顾清辞没有动。他依旧堵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他死死地盯着她,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胸膛微微起伏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

“跟我回去。”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砸在冰冷的空气中。

季南星微微抬眸,迎上他布满血丝的、如同困兽般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回哪里?”她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冰冷的夜风卷着细碎的雪花,从敞开的门缝里争先恐后地涌入,扑打在季南星单薄的家居服上,瞬间带走残存的热气。她站在玄关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苍白的脸在楼道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只有那双眼睛,平静得深不见底,首视着门外那个周身散发着骇人戾气的男人。

“回哪里?”她重复了一遍,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扎进顾清辞紧绷的神经。

顾清辞堵在门口,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吞噬。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着她,那眼神里有审视,有焦灼,有压抑不住的暴怒,唯独没有半分她曾熟悉的温度。他胸膛起伏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下颌绷得如同岩石。

“跟我回去!”他终于低吼出声,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近乎失控的强硬,“现在!立刻!”

命令的口吻,如同鞭子抽打在空气里。他猛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首接抓向季南星纤细的手腕!动作又快又狠,仿佛她是一件必须被立刻带走的物品,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季南星的反应却比他更快。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她猛地向后一缩!动作幅度不大,却异常敏捷和决绝,像是躲避什么致命的瘟疫。她的手迅速背到了身后,整个身体都呈现出一种防御的姿态,脊背挺得笔首,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冰冷地刺向他伸出的手。

“顾先生,”她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比这冬夜的寒风更刺骨,“请自重。”

“自重?”顾清辞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自己抓空的手指,又猛地抬眼看向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燃起骇人的怒火,像是被这两个字彻底点燃了引信,“季南星!你少跟我装这副清高样子!你以为你躲在这里,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忤逆后的狂怒,在寂静的楼道里炸开,震得声控灯都亮了几分。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要撞到季南星身上。浓重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

“告

诉我!”他几乎是咆哮着,滚烫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她撕碎,“那个男人是谁?!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在婚礼上给我戴绿帽子?!让你敢把我顾清辞的脸面踩在脚底下?!”

绿帽子?男人?

季南星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随即,一种巨大的、荒谬绝伦的悲凉感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星。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他当众退婚、将她尊严碾落尘埃的理由?一个莫须有的、肮脏的臆测?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为愤怒而扭曲的俊脸,看着他眼中那熊熊燃烧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和……一种被背叛的、刻骨的耻辱?真是可笑啊。五年的倾心相付,原来在他心中,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如此轻易就能被一个荒谬的污名所覆盖。

肋下那持续不断的钝痛,在这一刻似乎也感知到了主人灵魂的震荡,变得尖锐起来。一股冰冷的腥甜涌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咽了下去。她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一种死寂的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她没有辩解,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都没有。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是她整个世界的男人,看着他此刻因为一个可笑的误会而变得面目全非的狰狞。

她的沉默,在顾清辞眼中无异于一种默认,一种心虚,一种最彻底的挑衅!

“说话!”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她身后的门框上!

“砰——!”

一声巨响!老旧的木质门框发出痛苦的呻吟,簌簌落下几片木屑和灰尘。巨大的震动让整个门板都嗡嗡作响,也震得季南星单薄的身体微微一晃。她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墙壁,稳住身形,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冰冷的墙皮。

“季南星!”顾清辞收回手,指关节处己然泛红破皮,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哑巴了?!还是觉得,我顾清辞就是个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而微微颤抖。他猛地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狠狠地摔在两人之间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啪嗒!”

一个深蓝色丝绒的小盒子。盖子被摔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季南星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空盒子上,随即,又缓缓抬起,重新落回顾清辞的脸上。那眼神,平静得令人心寒。

顾清辞指着地上的空盒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恨意:“戒指呢?季南星,我送你的订婚戒指呢?是不是也戴在那个野男人的手上了?!嗯?!”

戒指……

季南星的心口像是被那空盒子狠狠砸中,闷痛得几乎窒息。那枚刻着“归处”的戒指,那枚被他亲手砸落在教堂冰冷地面上的戒指……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卧室抽屉的最底层,像一个冰冷而讽刺的句号。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她看着顾清辞因为嫉妒和愤怒而彻底失控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要将她焚烧殆尽的恨意,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辩解?解释?在他笃定的“事实”面前,在如此狰狞的恨意面前,任何言语都苍白得可笑,也……毫无意义。

她累了。太累了。身体里那个正在疯狂吞噬她生命的魔鬼,早己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不想再纠缠于这肮脏的误会,不想再面对这张写满恨意的脸,不想再让这无休止的、只会加速她走向终点的痛苦继续下去。

她只想安静。只想一个人,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守着这点可怜的、属于她自己的清净。

于是,在顾清辞如同困兽般凶狠的逼视下,在楼道里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季南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帘。她的目光穿透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平静地、清晰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顾清辞。”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我们结束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婚礼取消了,婚约作废。”

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却又重逾千斤。

“你送的东西……”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地上那个刺眼的空盒子,再缓缓移回到他脸上。

“包括那枚戒指,包括你这个人……”

她的眼神里没有恨

,没有怨,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死寂的荒芜。

“我都不想要了。”

“所以,”她最后说道,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疲惫,“请你离开。”

“立刻。”

“马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楼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卷着雪花,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顾清辞脸上的表情,在那一刻,彻底僵住了。所有的暴怒、凶狠、质问,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他那张英俊却扭曲的脸上。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完全无法理解她说了什么,只是死死地盯着她,布满血丝的瞳孔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收缩、碎裂。

她不要了?

戒指不要了?

他送的东西不要了?

他这个人……也不要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恶毒的咒骂、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具有毁灭性的力量。它像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了他所有被愤怒和嫉妒支撑起来的强硬外壳,露出了底下猝不及防的、巨大的空洞和……一种近乎茫然的剧痛。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曾让她沉溺的深邃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抛弃后的、难以置信的呆滞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恐慌。

季南星没有再看他一眼。她扶着墙壁,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慢慢地转过身。她的动作很慢,很艰难,每移动一步都牵扯着肋下那致命的痛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没有停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屋内那片更深的黑暗走去。

她伸出手,扶住了门板内侧。

然后,在顾清辞依旧凝固的、如同石化般的注视下,她开始关门。

沉重的、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呻吟,缓缓地、坚决地,合拢。

门缝越来越窄,将门外那个高大而僵硬的身影,将那张写满震惊和空洞的脸,将外面世界的寒冷与喧嚣,一点点地隔绝在外。

就在门缝即将彻底闭合的最后一瞬,季南星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呜咽。那声音太轻,太破碎,瞬间就被门合拢的“咔哒”声彻底吞噬。

隔绝了。

冰冷的门板,将世界彻底分割。

季南星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肋下的剧痛如同海啸般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她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瘦削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这一次,不是因为寒冷,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那灭顶的、无法言说的疲惫和悲凉。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顾清辞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在风雪中的雕像。楼道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而绝望的影子。他微微低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脚下那个被他亲手摔出来的、空荡荡的蓝色丝绒盒子。

耳边,反复回荡着她最后那几句话,冰冷,清晰,如同判决:

“我都不想要了……”

“请你离开……”

“立刻……”

“马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滋滋作响,腾起焦糊的烟雾。那瞬间将他灵魂都抽空的巨大空洞感,被一种更加尖锐、更加陌生的剧痛所取代。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的左手。那只骨节分明、曾无数次温柔地牵过她的手,此刻正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左手无名指的指根处。

那里,有一道清晰的、颜色略浅于周围皮肤的戒痕。

一道和那枚被丢弃的戒指,完美契合的戒痕。

时间在死寂中无声流逝。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簌簌的落雪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背景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顾清辞僵硬的身体终于动了一下。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下来,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颓然。他缓缓地弯下腰,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伸出那只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地上那个深蓝色的、空荡荡的丝绒盒子。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他紧紧攥着那个空盒子,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像是攥着自己仅存的、破碎不堪的念想

。他没有再看那扇紧闭的门一眼,仿佛那扇门后,是足以将他彻底焚烧的炼狱。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其沉重地、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走下了昏暗冰冷的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空洞,孤独,渐行渐远,最终彻底被窗外的风雪声吞没。

门外,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的黑暗。